更衣室的挂钟指向晚上十一点十七分。
最后一场常规赛打完，赢爵士，赢了十七分。更衣室里空气混浊，汗味、药膏味、洗发水味道搅在一起。球员们陆续从淋浴间出来，毛巾搭在肩上，头发还滴着水。
科比坐在自己的柜子前，左脚泡在冰桶里，右脚搁在旁边矮凳上。他低头看手机，屏幕上是刚刷新的赛季数据统计。场均28.4分，6.1篮板，5.2助攻。投篮命中率45.3%。罚球命中率84.7%。
数字，只是数字。
大本从旁边经过，拍了拍他肩膀。“冰敷完了早点回去。”
“嗯。”
更衣室另一头，瓦莱乔在跟鲍文比划刚才一次防守的站位。葡萄牙语夹杂着英语，手势很大。鲍文没说话，只是偶尔点头。
斯隆和教练组的人聚在门口，低声讨论着什么。布福德也在，手里拿着文件夹。话题应该是季后赛对阵，但声音太小，听不清。
科比把脚从冰水里提出来，用毛巾擦干。脚踝有些发白，皮肤皱皱的。他慢慢穿上袜子，然后是保护靴——队医要求的，赛后固定四小时。
手机震了一下。短信，来自训练师：“明天上午十点，理疗室。”
他回了个“好”。
更衣室渐渐安静下来。大部分队友已经离开，只剩下他和还在收拾东西的卡托。卡托把球鞋装进袋子里，拉链拉得很慢。
“下赛季还打吗？”科比问。
卡托抬头，笑了笑。“再看吧。可能打，可能退役。”
“嗯。”
两人都没再说话。三十一岁，膝盖做过两次手术，速度早就跟不上了。但卡托这赛季还是打了六十二场，每场十二分钟，干脏活，卡位，偶尔中投。老将的价值不在数据表上。
科比站起来，左脚试探着踩地。还行，不疼。他换好衣服，把冰桶倒空，放回墙角架子上。
走出更衣室时，走廊里只剩安保人员。点头示意，穿过空荡的球员通道，推开通往停车场的那扇门。
夜风灌进来，有点凉。
他的车停在老位置。上车，发动，暖气开起来。收音机自动播放体育新闻，主持人正在念赛季奖项的预测。
“mVp大概率是纳什，太阳六十二胜，数据也漂亮。不过科比的得票应该不会低，快船五十九胜，个人表现无可挑剔……”
他关掉收音机。
开车回家的路上，城市很安静。红绿灯规律地变化，车辆稀少。路过一家还亮着灯的便利店，橱窗上贴着快船的海报，已经有点褪色。
到家时接近凌晨一点。屋里黑着，家人都睡了。他轻手轻脚上楼，把保护靴脱在卧室门外。
躺在床上，睡不着。
脑子里自动回放赛季的某些片段。对马刺那场，最后时刻的失误。对太阳那场，纳什在加时赛的连续助攻。对小牛那场，自己投进的绝杀。
还有对湖人的四场，全赢了。每次赢完，媒体都要问感受。他能说什么？没什么特别感受，只是赢了一场该赢的比赛。
奥尼尔离开后的湖人，已经构不成威胁。但不知为什么，赢他们的时候反而更想赢。
无聊的执念。
他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
第二天上午，理疗室。马克正在给他做腿部按摩，手法很重，按到某些部位时会疼。
“肌肉太紧了。”马克说，“季后赛前得放松开。”
“嗯。”
治疗做到一半，布福德推门进来。“刚公布。”
他手里拿着打印出来的名单。最佳阵容一阵：纳什、科比、诺维茨基、邓肯、奥尼尔。最佳防守阵容一阵：科比、鲍文、阿泰斯特、邓肯、大本。
科比扫了一眼，继续闭着眼。
“恭喜。”布福德说。
“谢谢。”
按摩结束后，科比走到训练馆。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保洁人员在拖地。他找了个篮筐，开始练习罚球。一个，两个，十个，五十个。
动作重复到第一百个时，瓦莱乔进来了。看到科比，他愣了一下，然后去另一头做拉伸。
两人各练各的，互不干扰。
中午在球队食堂吃饭，电视上正在重播昨晚的比赛集锦。放到科比的一次转身跳投时，解说员说：“这个动作已经成了联盟最无解的武器之一。”
队友们起哄，瓦莱乔用叉子敲了敲杯子。
科比没抬头，继续吃沙拉。
下午的录像会议，斯隆分析了首轮对手——超音速。雷·阿伦，刘易斯，速度快，三分准。防守策略，轮转要求，篮板卡位。讲了四十五分钟。
散会后，科比留下来，自己又看了一遍超音速最近的比赛录像。重点看雷·阿伦的无球跑动，还有他们挡拆后的换防习惯。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
离开球馆时，他看了眼西边的天空。晚霞烧成一片橘红色，云层很厚。天气预报说晚上可能会下雨。
季后赛，要来了。
车子驶出停车场，汇入晚高峰的车流。等红灯时，他看见街对面广告牌上纳什的球鞋广告。纳什笑着，手里转着篮球。
mVp，或许吧。
但科比更想要的是另一座奖杯，六月份才会颁的那个。
绿灯亮了。
他踩下油门，车向前驶去。后视镜里，快船训练馆的轮廓慢慢变小，最后消失在楼群的缝隙里。
赛季结束了。但真正的比赛，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