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初秋带着黏腻的湿热,陈实换了身藏青色的短褂,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
两天来江湾阵地的工事进展顺利,工兵营用石碑和沙袋加固的防炮掩体初见雏形,而他心里更惦记着精武门的事,索性把防务交给赵刚,独自揣着怀表往倍开尔路走。
精武体育会的院子里,呼喝声比前两天更响亮了。
十几个弟子光着膀子练拳,汗珠砸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印记。
赵连和正站在廊下比划着什么,见陈实进来,眼睛一亮,快步迎上来:“陈师长来得巧!”
他手里捏着几张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招式图谱,墨迹还带着潮气:“黑龙十八手复原得差不多了!我和几位老师傅对照着您给的图谱,结合少林拳的发力法子,总算把架子搭起来了。”
陈实接过图谱,指尖划过“乌龙摆尾”“劈山填海”等招式名称,心中不由一动,起了学一学的心思。
穿越后这具身体的体魄变得非常强,总让他觉得有使不完的劲,上次试举辎重营的炮弹箱,竟比老兵还轻松,此刻正想找机会试试。
“赵师傅能不能演示一遍?”陈实把图谱递回去,指节微微发痒。
赵连和爽快应下,脱下长衫露出精壮的上身,腰间的肌肉随着动作滚动如铁。
他起势如潜龙抬头,一招“黑虎掏心”直取前空,拳风带着破空声;接“金丝缠腕”时手腕翻转如蛇,硬生生在空气中拧出残影;最后以“翻江倒海”收尾,身形倒地瞬间双腿蹬出,竟将旁边的木人桩踹得摇晃起来。
整套拳打下来,赵连和额头见了汗,抱拳道:“献丑了,这功夫讲究一击制敌,发力全在腰马……”
话音未落,就见陈实迈步进了场。
他回忆着刚才的招式轨迹,沉腰时忽然觉得丹田一股热流涌过,起拳时竟不由自主地用上了腰劲。
“黑虎掏心”出去,拳风竟比赵连和还响;“金丝缠腕”时手腕翻转,自己都惊讶于那股巧劲;最后一式“翻江倒海”,身体落地的刹那,他甚至觉得能轻松掀翻一头牛。
“这……”赵连和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陈师长以前练过?”
陈实甩了甩发麻的拳头,心里又惊又喜。
身体果然强的夸张,这黑龙十八手他只看赵连和打了一遍就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这样一来,起码跟小鬼子白刃战的时候,他这个师长不会露怯了。
陈实咧嘴一笑:“刚看会的,赵师傅别见笑。”
“刚……刚看会的!陈师长于武道上的天赋实在可怕,不知陈师长有没有兴趣来我精武门学武,我老赵保你学艺五年,打遍天下无敌手!”
赵连和震惊之余,见猎心喜,起了惜才之意。
陈实二话不说摇头拒绝。
他一个堂堂德械师师长,不去练兵作战,来武馆习武,那不就成了纯粹的傻*嘛。
而且日寇侵略在即,他可没闲工夫来习武。
况且,时代变了,大人。
如今是热武器的天下。
拳练得再快,未必还能快得过子弹吗?
赵连和闻言有些可惜,但功夫确实已经没落,他没理由去让一位国军师长抛弃国事来学武。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精武门弟子慌慌张张跑进来:“赵师傅,日本人来了!”
众人涌到门口,只见十几个穿着黑色和服的日本人站在台阶下,为首的是个留着仁丹胡的矮胖子,手里举着块刷着白漆的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四个刺眼的字:东亚病夫。
“是日本武德会的人!”赵连和的脸瞬间涨成了紫猪肝色,拳头捏得咯吱响。
那矮胖子用生硬的中文喊道:“精武门的,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勇士来踢你们精武会的馆了!敢不敢接我们挑战?赢了,这牌子你们砸;输了,就承认是病夫!”
周围渐渐围拢了看热闹的百姓,有人低声骂着“小鬼子不要脸”,却没人敢上前。陈实眯起眼,注意到日本人身后停着辆卡车,车厢里隐约能看到摄影机。
他们是来演戏的,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踩着精武门立威。
赵连和盯着那块木牌,胸口剧烈起伏。
他想起师父说过,当年创办精武会的霍元甲先生就是在张园击败英国拳王,亲手撕碎过“东亚病夫”的招牌,如今这些日本人竟带着这东西上门,是明摆着往中国人脸上啐唾沫!
“接就接!”赵连和的声音带着颤,不是害怕,而是愤怒,“你们想怎么比?”
矮胖子得意地笑了,拍了拍手。
一个穿着白色柔道服的高个日本人走出来,腰间系着黑色腰带。
“这位是纳加鲁先生,柔道六段!”矮胖子指着精武门的匾额,“要是我们赢了,北四川路的精武办公楼和篮球房,就得归我们武德会!”
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呼。
那处房产是精武门的根基,日本人哪是来踢馆,分明是来抢地盘!
赵连和这才明白,对方是想用一场比武吞掉精武门在上海的产业,进而打压所有中国武道团体。
“要是不敢,就磕头认错!”纳加鲁活动着脖颈,发出咔吧的脆响。
赵连和的手指在背后攥出血痕。
接,门下弟子怕是没人能敌柔道六段;不接,精武门百年声誉就毁了,还会被日本人当作“中国人懦弱”的证据四处宣扬。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我来跟他打。”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陈实从人群里走出来,活动着手腕。
他刚才试了黑龙十八手,正手痒得厉害,这些日本人送上门来当靶子,正好试试威力。
“陈师……陈先生,这……”赵连和眼睛一亮,放下心来,他知道陈实天赋卓绝,而且才刚刚学会黑龙十八手,实力就如此强劲,有他出手,此次日本人的如意算盘注定会落空。
陈实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纳加鲁勾了勾手:“别废话,开始吧。”
纳加鲁上下打量着陈实,见他穿着短褂不像练家子,脸上露出轻蔑的笑,猛地扑上来想抓他的衣襟。
这是柔道的常用伎俩,抓住了就能顺势摔投。
陈实却想起了“金丝缠腕”的要诀,手腕一翻,反而扣住了纳加鲁的胳膊。
那日本人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一股巧劲顺着胳膊传来,肩膀突然一麻,整个人竟被凭空掀了起来。
“砰!”纳加鲁结结实实摔在青石板上,半天没爬起来。
所有人都看呆了,包括陈实自己。
他也没想到这招这么管用。
矮胖子的笑容僵在脸上,气急败坏地喊道:“纳加鲁,用寝技!”
纳加鲁挣扎着起身,眼神变得凶狠,像头被激怒的狼,再次扑上来时直接抱向陈实的腿,想把他拖倒在地用关节技制服。
陈实早有准备,身子一矮,使出“翻江倒海”的变式,双腿像鞭子似的扫出去。
这招本是倒地后的反制技,被他改成了主动攻击,正好踢在纳加鲁的下巴上。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纳加鲁捂着嘴倒飞出去,满口是血,连带着两颗门牙落在地上。
静。
死一般的静。
陈实捡起那块“东亚病夫”的木牌,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猛地一折木牌应声断成两截。
“告诉你们主子,”陈实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条街,“中国人是不是病夫,战场上见真章!”
百姓们愣了片刻,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
赵连和冲上来,死死抱住陈实的胳膊,眼泪都流了出来:“好!打得好!”
日本人灰溜溜地抬着纳加鲁跑了,卡车后面的摄影机还在转,只是拍下来的,不再是他们想要的戏码。
陈实看着手里的断牌,忽然觉得浑身的血都在烧。
他想起那些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想起江湾阵地的战壕,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
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