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风把头从喧闹的人群那边转了回来，不再理会那些嘈杂的声音。
他脑子里只回响着李大爷的话：
“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往哪边倒。”
“你看懂了他们没用，你要看懂的是风从哪里来。”
风，就是大基建。
他握住鼠标，光标在屏幕上移动，停在了“龙城路桥”的代码上。
“哎，你还真要买那个？”
旁边的王阿姨吼道。
“小伙子，你怎么就不听劝呢？”
“这票都涨了七个点了，你现在进去，不就是山顶上站岗吗？”
“疯了你！”
“就是，现在的年轻人，胆子比天大，钱都不是钱。”
另一个瘦高老大爷把报纸翻了一页，头也不抬地评价。
“听我们一句劝，看看‘华讯科技’，那才是真家伙，我们老哥几个早上买的，现在都赚四个多点了，实打实的钱！”
“‘华讯科技’都出公告了，说是跟国外大厂合作，开发新一代芯片，这还能有假？”
“修桥铺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没前途的。”
林清风没有回应任何一个人。
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龙城路桥”的分时图上。
股价在7.5%的位置冲了一下，买盘跟不上了，屏幕右侧的卖盘开始增多，价格开始向下小幅跳动。
7.4%……
7.2%……
6.8%……
他在等。
“你看你看，下来了吧？”
“我怎么说来着，这就是出货，拉高骗人接盘呢！”
王阿姨的声音更大了，引得周围几个人都伸长了脖子看林清风的屏幕。
“小伙子，别犯傻。”
瘦高老大爷也放下了报纸。
股价跳到6%的那个数字，停顿了一下。
林清风的手指在鼠标上按了下去。
他没有去看买入的价格，直接在数量栏里输入了最大可买股数，然后敲下回车键。
“委托已成交”。
屏幕上跳出这行字。
三万两千多块钱，变成了户头里的一串持仓代码。
他做完了他该做的事，身体向后靠在冰凉的椅背上，长出了一口气。
“完了完了，这孩子是真完了。”
瘦高老大爷摇着头，重新拿起报纸，嘴里念叨。
“不见棺材不掉泪，今天这笔钱，算是交学费了。”
“真是个犟种，好心当成驴肝肺。”
“王阿姨他们都把内幕消息告诉他了，他还去追那个高位的垃圾股，能有什么办法？”
“你们看，‘华讯科技’又涨了！五个点了！”有人高声喊道。
“我早上就说了，跟着消息走，吃肉！”
“你看那小伙子，非要去啃骨头，现在亏了吧？”
林清风没有听那些议论，他的眼睛只看着“龙城路桥”的走势。
买入之后，股价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企稳，而是在一波又一波的卖单下，继续向下。
屏幕上的持仓盈亏数字，从红色变成了绿色。
-0.5%……
-1.2%……
“看见没？翻绿了！”
王阿姨的声音里全是“我早就说过”的腔调。
“小伙子，明天开盘跑还来得及，亏个手续费和一点饭钱，总比后面直接给你按到跌停强！”
“这种出货的票，明天说不定开盘就跌停，唉！还是太年轻了。”瘦高老大爷补充道。
林清风的拳头在桌子下面握紧，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账户里跳动的绿色亏损数字，周围不加掩饰的嘲讽，还有对自己判断的怀疑，全都压在他的身上。
他是不是真的错了？
李大爷的考验，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能理解？
他把手从鼠标上拿开，切换界面，调出了大盘指数的分时图。
黄线在上，白线在下，指数稳稳地运行在均价线上方，上涨趋势没有被破坏。
他又调出“大基建”的板块指数图。
同样是放量上涨，走势强劲。
天没变，风向也没变。
变的，只是坐在这里的人心。
他明白了。
龙头“东江重机”涨停，把板块的高度打开了。
现在“龙城路桥”的回调，不是出货，是在清洗那些不坚定的筹码。
把那些追高和短线获利的人洗出去，才能拉得更高。
他把界面切回“龙城路桥”的分时图，不再看自己的账户盈亏，也不再理会周围的任何声音。
他靠在椅子上，闭上眼，开始在脑子里过李大爷教他的那些图形。
“小伙子装睡了？”
“估计是没脸看了，亏麻了。”
“年轻人嘛，脸皮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交易大厅里的喧闹声在午休时小了下去，又在下午一点开盘时重新响起。
“哎哟，‘华讯科技’下午直接拉高，六个点了！”
“王阿姨你可真神了！”
“那小伙子的票呢？我看看……哟，还在水下趴着呢，真惨。”
就在那人话音落下的瞬间，“龙城路桥”的买盘位置，凭空出现了一笔上万手的单子。
分时图上那根绿色的线，以一个蛮横的角度，调头向上。
一条红色的直线，垂直升起。
下方的成交量，一根红柱拔地而起，比上午任何时候都高。
“我操！拉上去了！”一个一直盯着屏幕的人喊了出来。
“怎么回事？不是说要跳水吗？”
“这……这主力也太凶了吧！”
“谁的单子？直接扫货啊！”
刚才还在议论林清风的那些老股民，全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敢相信地看着那根红线。
股价冲破了上午的高点。
7.6%！
8.5%！
9.2%！
王阿姨手里的毛衣针“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瘦高老大爷手里的报纸被他捏得变了形，他死死地盯着屏幕，嘴里喃喃自语：
“不可能……这不科学……”
在整个大厅所有人的注视下，“龙城路桥”的股价最后向上跳动了一下，价格定格在涨停板上，买一位置的封单数字，还在飞快地变大。
整个营业大厅，一下没人说话了。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从始至终没挪过地方的年轻人。
林清风睁开眼睛，他没去看周围那些人的表情，而是点开了自己的交易账户。
账户总资产那一栏，显示着一个数字：.00。
一天，净赚一千六百多块。
他赢了。
不只是钱，更是在所有人的反对和嘲讽中，守住了自己的判断。
他关掉电脑，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准备离开。
“哎……小伙子！”
王阿姨终于反应过来，她快步追上来，脸上全是讨好的笑。
“那个……你这个票……是叫‘龙城路桥’吧？”
林清风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你看，阿姨上午也是好心，就是怕你吃亏。”
王阿姨搓着手，跟在他身边。
“你这票选得太准了，比我们听的那些消息都准。”
“你跟阿姨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什么内部渠道？”
林清风停下脚步，看着她。
“我没有内部渠道。”
“那你怎么知道它下午一定会拉涨停？”
王阿姨不甘心，声音压得更低。
“你教教阿姨，就教这一招。”
“这票明天还能买吗？开盘就买行不行？”
“你看，阿姨我这点退休金，也想多赚点钱给孙子买玩具……”
周围几个老股民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开口。
“是啊小伙子，你就跟我们说说，我们都听你的。”
“你是不是认识里面的庄家啊？”
“明天还有没有这样的票？你给个代码就行！”
林清风看着眼前这些立刻变了脸的人，他们上午的嘲讽言犹在耳，现在的奉承和追捧却无比真切。
他摇了摇头，拨开人群往外走。
“我不知道。”
他扔下这四个字，推开了证券营业部沉重的玻璃门。
“哎，小伙子你别走啊！”王阿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股不甘和急切，“你告诉阿姨，明天到底买哪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