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医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话，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了然的面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想要问的东西，或许会让这两位主子下不来台面，伤及自己性命的事情，他仇医从来不做。
此刻天色已然完全黑下，漫天繁星构建出银河之姿，曼妙绝伦。
在乡长带头下，所有人全部起身朝着后院的隐秘角落出发而去。
竹灯与仇医跟随在最后方，在转向大堂门口的方向时，竹灯看到了两盏巨大的十五连枝铜灯，宛若茂盛之树，枝干向四方延伸而去，以三只双身虎承托，座位上还雕刻夔龙纹。
这十五连枝的枝干托盘上，又并非全部燃了蜡烛，间或摆放了灵猴戏耍，龙凤呈祥之姿。骤然看去，两盏一人高三人宽的铜灯竟有火树银花之美。
再美最终也不过是匆匆一瞥，震惊的神情随着竹灯踏出门槛这一刻便恢复了平静。
复杂的心情随着走入繁华的庭院内而再起波涛，石灯错落摆放，竟然将这夜色中的巨大庭院照出了日落西沉的悠游之美。
仇医看了竹灯一眼，而后恢复神情摇了摇头，果然在村子里呆久了，这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真真是令人无奈发笑。
就是这般弯绕着走了约莫一炷香加上一盏茶的时间，竹灯叹气，却又不敢出声，她今天真的是走得路太多了，此刻还要在这里受罪，实在是有理没处讲，有很无处说。
终于，在一处假山环绕，石灯紧密的好似宗庙祠堂的处所前，乡长率先停下了脚步，跟在身后的提着灯笼的侍女鱼贯前行站成两排，这宏大的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选妃。
但这终究不是什么轻松的场合。
明亮的暖橘色光线之下，竹灯看到了被绑在木刑架子上的登山客。
他已经被全身扒了个干净，只有隐私之处被白布挡着，他的头颅，双脚，双手，腰身都被铁器紧紧固定住，令他动弹不得。
竹灯看向他的额角，上午看见的伤口处此刻已然形成了一道血痂。两只眼睛的上下眼皮被紧紧用铁丝穿透，露出硕大的瞳孔，流出的鲜血漫进他的眼眶，猩红的眼珠像是讨命的恶鬼。
可他终究不是讨命的恶鬼。
竹灯低下头，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她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恐惧？这是必然，但这强权高压之下，她所经历的视角，也不过是一个身份地下的洗骨师而已。
对于这已经发生的案情原景，她什么都做不了。
“唔……唔……唔……”卑微的哀求呜咽声从登山客的口中传来，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眶，流出的血泪无法为他换掉鲜血，因为血液不断从铁丝穿透出涌出，永远有新鲜的血液在流动。
竹灯看着他，自己的眼皮不断眨动，她看着登山客不敢挣扎，因为挣扎，只会带来更大的伤害，他的伤口会撕裂，且他无法反抗。
一排新的侍女接连捯饬着平稳的碎步，双手举着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不知何物，全部被红色的绒布盖住，只是在经过竹灯时，她又闻到了熟悉的，浓郁的血腥味儿，这让她几欲作呕……
甚至于眼眶里也开始无意识出现了些许水汽。
她绝不能表现出来。
此刻的站位是什么呢，乡长，他的夫人（大概），以及邓多金站在第一排，竹灯与仇医站在第二排，带头手中的侍女神情自然，对这恐怖的场景丝毫没有显示出惧怕，她一样样掀开了盖在最上方的绒布。
在看清楚那托盘之中的物件时，竹灯脚下一软，几欲跌倒，好在她及时抓住了身旁仇医的丝质腰带，才堪堪站稳，不至于弄出乱子。
仇医低头看着刚刚被竹灯拽过的地方，又抬眼看向竹灯，发现对方正歪着脑袋向上与自己对视，她做了个抱歉的表情后眨眨眼，而后便重新看向前方。
乡长先是拿起托盘上的三炷香，燃好后恭敬地拜了拜，插进面前的香炉中，而后他身边人依次行之，最后轮到了竹灯与仇医。
她脑袋空空，就这样略带了些匆忙地将香插好后，重新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乡长又开始摸他的胡子了，他笑眯眯地看着竹灯，不住点头；“竹娘子平日里与尸骨打交道，竟然还没习惯见到这种场景吗？”
这个大厦避风了。
竹灯知道这是在对自己表达不满，于是立刻佯装镇静地摇头：“竹灯想要快些看见乡长造神成功，并非……”
“好了好了，并非是责怪于你，莫要深思。”乡长本也不是很在意竹灯，摆摆手，拿过一旁为他准备的湿布将手擦干净，而后接过侍女手中的尖锐锋利的细小弯钩。
他将手中的物件展示给众人，开口道：“欲造神，必先净其躯体，以纯净之同物以替之。那……便开始吧。”
说完，他与邓多金对视，会心一笑。
竹灯看着乡长拽出登山客口中的一团布，似是恭敬地问询：“仙人，您可马上就要成为真神了，在此之前，可有什么话想要告知我等？”
竹灯死死地盯着他的嘴唇，那惨白的唇上全是干裂的死皮，此刻正一张一合地瓮动着，似乎在积攒力气。
终于，他开口了：“救救我……我想回家……救、救命……”
他带血的眼睛重新开始流下血泪，竹灯又是猛地一颤。
乡长像是没听到一般，笑眯眯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后重新将布团塞进他的口中：“仙人，凡要有一番伟大的成就，那必然是要做好血与泪的付出。您别难过，不久之后，您将会是一个全新的！保佑我福禄镇的真神！”
他举起了手中的弯钩，毫不犹豫地勾进了他的左眼，惨烈的哼唔声伴随着登山客整个人都在剧烈的颤抖，控制着他的架子也随之咔哒嗡鸣。向后一拽，一颗完整的眼球，连带着后面的血线就这样被全部生硬地扯了出来。
一阵更加剧烈的抖动过后，蓦然沉寂，登山客晕了，他被桎梏住的头颅让他无法下垂，一直空洞的，幽黑的眼眶，不断向外汩汩流着鲜血，他的另外一只眼，瞳孔上翻，是晕倒不清醒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