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砸在锈蚀的铁皮棚顶上，就像有人往屋里泼沙子一样，噼啪作响，每一粒都像是敲在神经末梢。
潮湿的空气裹着铁锈与油炸物混合的气味钻进鼻腔，晏玖深深吸了一口——那是人间最粗粝的烟火气，也是她唯一还攥在手里的“活着”的证据。
她蹲在街角的塑料凳上，一手捏着油纸包里的臭豆腐，指尖被热油浸得微黄，触感黏腻；另一只手轻捻着梅花7，纸牌边缘磨过指腹，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最后一块臭豆腐塞进嘴里，外脆内软，发酵的酸腐味在舌尖炸开，带着一丝辛辣的暖意直冲脑门。
她慢条斯理地嚼着，目光却如刀锋般扫过面前的男人。
那是个穿格子衬衫、腋下夹着公文包的中介，脸色青灰如隔夜冷汤，嘴唇干裂起皮，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唾液卡在喉咙里，发出“咕”的一声轻响。
他的眼神总往身后那栋七层老楼飘去——外墙剥落得像死人结痂的皮肤，砖缝间渗出暗红水渍，在雨夜里泛着湿滑的光。
顶层阁楼亮着一盏昏黄的灯，窗帘没拉严，一道缝隙里，隐约挂着一件寿衣，随风轻轻摆动，像有人刚脱下，又像正等着谁穿上。
“晏……晏小姐，这价格真的不能再低了。”他声音发颤，手心出汗，公文包边缘已被攥得变形，“三十万，还带产权过户，全市最低了。”
晏玖没理他，咽下最后一口臭豆腐，抽出一张牌甩到桌上：“梅花7，镇煞位偏移三点，你这楼底下压着三个横死的人，其中一个还是吊死鬼——你说，我砍你十万，过分吗？”
中介猛地抬头，瞳孔缩成针尖，耳边仿佛响起了一声幽远的铃铛响，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就在这时，系统界面无声弹出：
【检测到阴气浓度超标区域，宿主已触发‘冥市置业’成就，奖励基础驱邪符x5，是否绑定殡葬经营系统？】
【附加检测完成：宿主晏玖，阳寿残余：182日03时17分。
建议立即启动‘续命订单’以延长存活周期。】
晏玖呼吸微滞，指尖一顿。
但她嘴角反而扬起，声音平静得像在点一杯奶茶：“绑定。”
【叮！
欢迎使用‘慢走不送’殡仪服务系统，您贴心的死亡管家已上线。】
下一秒，鲜红数据刷屏：
【客户锁定：张建国（社会你彪哥），死亡倒计时：71小时23分11秒，死因预测：高空坠落 + 内脏破裂 + 颈椎断裂，综合评分：暴毙级。
推荐商品：钛合金防腐棺（抗冲击型），售价8.8万，佣金比例35%。】
她还没开口，系统突然卡住，界面疯狂闪动乱码：
【ERR - 404…宿主权限过高…情感模块异常…疑似遭遇爹系攻击……】
晏玖挑眉：“怎么，我刚说你爹炸了你就破防了？”
【——！！！
警告！禁止提及创世协议相关词汇！！！】
系统瞬间恢复正常，语气却弱了八度：【咳，宿主误会了，我只是……有点怕您。】
她笑了，把玩着手里的纸牌，目光投向那栋阴森的阁楼。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她脚边汇成一小滩黑水，倒映出她的眼睛——漆黑、清醒，带着点厌世的倦意，像深渊本身在回望人间。
笔尖落下那一瞬，晏玖指尖微颤——她看见墨水渗进合同纸面时，泛起一丝极淡的黑烟，像是有东西在下面啜饮。
中介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签完名后猛地抽回手，仿佛那纸烫伤了他。
“发票……忘了。”他结巴道。
“不用了。”晏玖淡淡道，“我这儿只收往生人的账。”
三十分钟后，合同签完。
中介几乎是逃走的，连脚步声都像是踩在骨头上的碎裂声。
晏玖拎着塑料袋走上楼梯，每踩一步，台阶就发出类似骨头断裂的闷响，脚底传来空洞的震感，仿佛整栋楼都在呻吟。
墙皮簌簌掉落，擦过她的肩头，落在颈间，触感如干枯的蛇蜕，带着一股陈年霉味和铁锈般的腥气。
到了六楼拐角，她停下，没再吃臭豆腐——那一口是开头的锚，结尾的回响，中间不该被打断。
她只是静静站着，听着楼上传来的风声，像有人在阁楼里低语。
“你说他必死？”她问系统。
【数据模型显示存活率低于0.03%，且死亡场景高度符合直播打赏峰值规律，建议立即启动预售宣传。】
“可他现在好好的，蹦跶得比谁都欢。”
【本系统源自幽冥大数据中心，误差率仅为亿分之一。
而且……您不是也看见了吗？】
晏玖眸光微闪。
是啊，她看见了。
签约时，透过中介颤抖的手腕，她瞥见一丝缠绕在他命线上的黑气——将死之人的烙印。
更让她心惊的是，那黑气的走向，竟与五年前师兄失踪前夜的气息如出一辙。
她推开了阁楼的铁门。
屋内空荡，水泥地渗着湿气，寒意顺着鞋底爬上来。
正中央摆着一口老旧木棺，四角白蜡摇曳，火光在墙上投出扭曲的影子，像无数挣扎的手。
墙上贴满黄符，全是镇魂咒，却被某种力量撕成碎片，残片边缘焦黑，像是被无形的火燎过。
晏玖走近棺材，伸手轻抚内壁——指尖触到的瞬间，一股刺骨寒意如针扎入骨髓，仿佛有冰水顺着经脉倒灌而上。
“这儿死过不少人。”她说。
【这里曾是地下停尸房，后来改建为公寓，累计非正常死亡人数：9人。
其中3人因灵异事件致死，其余6人心理崩溃自杀。】系统流畅报数，【但自今日起，此地归宿主所有，阴气将逐步转化为经营能量。】
晏玖靠在棺材边，望着窗外暴雨倾盆。
她不是不怕死。
她是早已习惯了和死亡打交道的人。
十三岁看破族长之子阳寿将尽，三天后车祸身亡；十五岁预言富豪寿宴暴毙，遭全网网暴，直到那人当众吐血倒地；十八岁拦不住师兄南下，换来一句“心魔作祟”——然后他就再也没回来。
如今她二十三岁，活在城市边缘的阴影里，靠替人看风水、驱小鬼赚点糊口钱。
直到今天，这个叫“慢走不送”的系统找上门来，告诉她：你能预知谁会死，也能提前卖他们一口好棺材。
听起来荒唐。
但她缺钱，缺命，更缺线索。
而这栋楼，这场生意，或许就是突破口。
她从包里取出折叠三脚架，熟练展开，固定好手机。
镜头对准角落那口木棺，背景虚化出撕裂的黄符碎片。
点击“开始直播”前，她顿了顿，咬了一口冷掉的臭豆腐，像是给自己壮胆。
“来吧。”她说，“让他们骂去。”
镜头亮起的瞬间，弹幕立刻涌了进来：
【来了来了！玄学姐今天又要算谁死？】
【上次说跳伞主播要出事，结果平安落地，笑死。】
【别黑她，我老家真有人听了建议推迟葬礼，老人回光返照活了三天……】
晏玖看着屏幕，淡淡开口：“今天不看面相，不测八字。我只说一件事——三天后，社会你彪哥，会在一场高空翼装飞行直播中坠亡。”
弹幕炸锅。
她调出系统生成的三维模拟画面：红色飞行服男人跃下悬崖，三十七秒后左翼撕裂，身体失控翻滚，撞上岩壁，鲜血喷溅。
“这是他的结局。”她指着画面一角，“看见那道阴影了吗？不是风，是有东西拽住了他。”
弹幕安静一瞬，随即嘲讽更烈。
她关掉直播，屏幕熄灭的刹那，屋里蜡烛齐齐一颤，火苗由黄转青，温度骤降。
雨声仿佛也被按下了音量键，世界陷入一种诡异的静默。
忽然，手机震动：
【您关注的主播“社会你彪哥”正在直播：挑战鹰喙崖极限飞行！】
她点了进去。
画面剧烈晃动，悬崖边缘，红色翼装猎猎作响。
男人咧嘴一笑：“家人们！看到没？这次打赏破百万，我就当场跳！”
弹幕刷着“哥哥牛逼”“稳了稳了”，礼物特效炸成一片。
晏玖静静看着，忽然低声笑了：“你倒是挺想红啊。”
她没退出，就让它挂着，像在等一场注定降临的收尸通知。
风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里钻进来，吹得白蜡忽明忽暗。
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像一柄出鞘的刀。
而她的眼神，已不再是那个躲在街角靠算命糊口的落魄玄门弃徒。
她是殡仪生意的开局者，是死亡的预告员，是即将逆命而行的——
执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