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天子殿内,钱月茹的魂魄在得到司马烬的承诺后,本已即将消散,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重新凝聚。她的身影稳定下来,只是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除了怨恨与恐惧,又多了一丝对眼前这位神秘主宰的依赖。
司马烬知道,只找到尸体,并不能让真凶伏法。这桩案子,时隔三年,所有的证据都已湮灭。他需要一个名字,一个能让衙役直接去抓人的名字。
“钱月茹。”
司马烬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驱散了女子魂魄周围的些许黑气。
“将杀你之人的名字,说出来。”
钱月茹的魂魄猛地一颤,似乎那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禁忌,一个能让她魂飞魄散的诅咒。她的嘴唇开合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脸上全是挣扎。
“我……我……”
“在本座面前,无需恐惧。”司马烬的语气不容置疑,“说出他的名字,本座便让他到你的坟前,磕头认罪。”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钱月茹魂魄深处的恐惧。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所有的怨恨在这一刻全部聚焦。她不再结巴,用一种尖锐到几乎要刺破大殿寂静的声音,嘶吼出了那个名字。
“李文博!”
“是他!锦绣布庄的少东家,李文博!”
李文博。
司马烬坐在高大的宝座上,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一下。这个名字,他有印象。在卷宗里,李文博是第一个被排除了嫌疑的人。因为案发之时,他正在城里的太白酒楼,与一众狐朋狗友饮酒作乐,有十数人可以为他作证。
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司马烬判断,这其中必有蹊跷。要么是证人撒谎,要么是另有同谋。
“你确定是他?”司马烬追问,“卷宗记录,案发之时,李文博正在太白酒楼,人证众多。”
钱月茹的魂魄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我确定!我不会认错!他那张脸,他看我的眼神,化成灰我都认得!就是他把我从花轿里拖出去的!”
“那他的不在场证明,又是怎么回事?”司马烬继续施压,“你仔细回想,从你被劫走到被杀害,这期间,你还见到了谁?听到了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难住了钱月茹。她的魂魄再次陷入了混乱,记忆的碎片在她脑中翻涌。她痛苦地抱着头,嘴里不断重复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看到他一个人……”
司马烬没有催促,他知道强行逼问只会让这脆弱的魂魄彻底崩溃。他抬起手,对着钱月茹的眉心虚空一点。
“罪业回溯。”
钱月茹的魂魄瞬间静止,她的双眼失去了焦距。在她的面前,一幕幕模糊的画面开始飞速闪过,那是她死前最后的记忆。
司马烬的目光,穿透了时间的迷雾,直接审视着那些画面。
画面中,钱月茹被李文博拖进树林,她激烈反抗,失手被杀。李文博惊慌失措,抱着她的尸体,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另一个人影从树林外跑了进来。
那人穿着一身下人的衣服,看到地上的尸体,吓得腿都软了。
“少爷……这……这可怎么办啊!”
李文博看到来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压低声音吼道:“还能怎么办!快帮我处理掉!”
那下人颤抖着说:“您……您不是应该在酒楼吗?要是被人发现您在这里……”
“闭嘴!”李文博打断了他,“我让你办的事,你办妥了没有?”
“办……办妥了。”下人从怀里掏出一件外袍和一顶帽子,“小的已经让张三穿上您的衣服,戴上帽子,坐在角落里喝酒了。那些人喝得醉醺醺的,只要张三不主动说话,没人会发现的。”
“好!做得好!”李文博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你现在,马上去把我的马车赶到这里来,快!”
下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画面到这里,开始变得模糊。
但司马烬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一个完美的计划。李文博借口更衣,从酒楼后门溜走,让长相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下人张三,穿上自己的衣服冒充自己,拖住酒席上的众人。而他则利用这个时间差,去半路劫走钱月茹。
事成之后,他再悄悄返回酒楼,与张三换回身份,神不知鬼不觉。
至于那个帮忙处理尸体、并且提供了马车的同伙,就是刚才画面里出现的那个下人。
司马烬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他再次催动神力,强行在那下人的脸上聚焦。
虽然画面模糊,但他还是看清了那人脸上的一道特征——左边眉角,有一颗黑痣。
足够了。
有了这个名字,有了这个同伙的体貌特征,有了他们制造不在场证明的全部细节。
这个案子,已经破了。
司马烬收回了神力。钱月茹的魂魄从记忆回溯中挣脱出来,她茫然地看着司马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可以安息了。”司马烬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害你之人,一个也跑不掉。”
这一次,钱月茹的魂魄没有再问什么。她对着宝座的方向,深深地拜了下去。随即,她的整个魂体化作无数光点,彻底消散,再没有一丝怨气残留。
大殿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司马烬从宝座上站起身,他没有立刻离开梦境。他走到大殿中央,伸出手,似乎在触碰那些刚刚消散的光点。
一个含冤三载的亡魂,终于得到了解脱。而他,阎罗天子殿的主人,也从这次审判中,获得了远比之前更加精纯的神力。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座宫殿的联系,又加深了一分。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
李文博。
他记住了这个名字。
他要让这个人,在阳间伏法,在阴间受刑。他要让所有罪恶,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不仅仅是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昭雪。更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他那被满门抄斩的家族。每一次审判,每一次惩治罪恶,都是在为他未来的复仇之路,铺上一块坚实的砖石。
司马烬的眼中,闪过一丝光。
他退出了梦境。
外界,鸡鸣声已经响起。
他睁开眼睛,看到窗户的木格子上,印着清晨的天光。他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
昨夜的审判,耗费了他大量的精神,但此刻,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疲惫。
他知道,光有梦里的口供是不够的。他必须找到那具埋藏了三年的尸骨,必须撬开李文博和他那个同伙的嘴。
他不能直接告诉知府,凶手是李文博。他需要一个合乎情理的,能让所有人信服的推理过程。
一个能把自己完美摘出去,又能将凶手置于死地的计划,开始在他的脑中飞速成型。
他下了床,走到水盆边,用冷水洗了把脸。
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看着盆中自己那张苍白而又文弱的脸,但倒影里的那双眼睛,却已经完全不同了。
从今天起,清河县的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