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刚才提议将这份试卷定为会元的官员，试探着看向赵德柱：“赵大人，王爷这意思是……”
赵德柱眉头紧锁，反复咀嚼着王府管事传来的那几句话。
“公平”、“依才定等”、“勿因其他缘故”……
他忽然想起王至诚的性情，以及其执掌朝政后对科举风气的多次整饬。
一个念头逐渐清晰：或许，王爷要的，就是最纯粹的“公平”。
但方才自己几乎已经表态……
他轻咳一声，重新拿起那份试卷，语气变得极为严肃：“既然王爷有谕，我等更须谨慎。此文虽佳，然……”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其他试卷，“诸位再仔细斟酌，与其他优异考卷比照，务必定出一个真正公允的名次。”
“是，大人！”众阅卷官面面相觑，随后迟疑着回答道。
赵德柱的意思很明显了，虽然他们还是担心赵大人会不会是理解错大亲王的意思了！
但赵德柱是主考，官位最高，与大亲王的关系也最为亲近，有他顶在前面，他们总有说法。
否则，一旦他们一意孤行，最后却证明赵德柱对大亲王话语的理解才是对的，那他们就…
接下来的评议，气氛变得微妙而审慎。
那份原本被众人心照不宣推到首位（会元）的试卷，在“严格”甚至近乎苛刻的比对下，开始被挑出一些“不足”：比如第三策“树人”部分，某些具体建议“稍显理想化”；又比如结尾对“盛世”的展望“略显急切”等等。
最终，经过一番“公允”的复议，这份策论在策论单科中被定为了“甲中”，而非最初的“甲上”。
再综合其经义（甲上）、诏诰表（甲中）的成绩，王明杰的总评被调整至第五名。
这个名次，恰好和王明杰的武会试排名一致，也与当年王至诚的文会试排名一致。
尘埃落定后，赵德柱看着最终拟定、即将呈报御前的排名，心中思绪莫名。
他不知自己这番“领悟”是否完全符合王爷真意，但至少，表面文章做到了极致——既“公平”地未让王明杰因其身份获得额外拔擢，又“恰好”使其名次等同于他的武会试排名，也等同于当年大亲王的文会试排名，微妙地维系着某种联系与界限。
他轻轻吁了口气，只盼这份答卷，能让各方都“满意”。
……
和十多年前一样，因为“文无第一”的特性，文会试的阅卷时间较长，在这期间武殿试开始了。
紫宸殿前广场上，新一批武贡士们肃立。
王明杰站在队列中，身姿挺拔，神色沉静。
他今日穿着特制的贡士戎服，面料考究，剪裁合体，衬得他愈发英气逼人。
高台之上，皇帝楚辰已然端坐在龙椅之上。
他身着龙袍，面容俊朗，但眉宇间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谨慎，或者说……“恭顺”。
（扮猪扮久了，已然快成“猪”了！）
他双眸时不时的扫过下方的武贡士们，在王明杰身上停留的时间最久。
在龙椅侧下方，设有一席。
紫檀木雕花大椅，铺着明黄色锦垫，椅背雕着九蟒纹——这是亲王规制，却比寻常亲王座椅更高、更宽，几乎与龙椅平齐。
这是镇国大亲王的位置。
此刻空悬，王至诚还未到达。
下一刻。
“大亲王到——！”
王至诚出现，龙行虎步地迈上高台。
他一袭简单的青衫，身形挺拔如松，面容依旧年轻，看不出已是三十五六岁的年纪。
十年光阴，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却将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仪深深刻入骨髓。
那不是权柄带来的张扬，而是力量达到某种境界后自然流露出的沉凝。
十年间，王至诚的武道已臻至不可思议之境。
《神牛驮山诀》这门他融合百家、自创的功法，借助朝廷武库海纳百川的资源，已完善到足以修炼到真气九炼巅峰的地步。
真气九炼，前三炼炼意，中三炼炼煞，后三炼炼罡。
王至诚的真实武道境界，也已借万钧磁煞修炼至第六炼之境，真气凝练如汞，厚重如山，举手投足间自有崩山裂地之威。
万钧磁煞，为王至诚在一铁石汇聚之地找到的极佳煞气，其蕴含大地磁核之力，可扭曲金石、干扰神兵，亦能产生巨大引力场。
而他的魂道，如今更是深不可测。
自庞弘残存记忆中得到的《九转养神录》早已修至高深境界，“神我照影”的意境让他神魂凝实如真身，可分心多用，感知覆盖整个京城亦不在话下。
更惊人的是，那门残缺的上古魂道功法《元神渡劫经》，竟被他在十年间凭借自身感悟与朝廷收集的无数典籍，硬生生补全了小半，已可支撑修炼至阳神三劫之境。
阳神九劫，一劫一重天。
看见王至诚到达，皇帝楚辰站起身，对王至诚微微颔首，“老师！”
王至诚如今还是帝师。
不过，楚辰的恭敬，不是简单的尊师重道或权势压制。
而是实力带来的绝对敬畏。
“陛下！”王至诚恭敬行礼。
随即，两人分别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王至诚坐在大亲王座椅上，双目微阖，似在养神，但整个广场的气场，却仿佛以他为中心流转。
他只需坐在那里，甚至无需开口，便让所有人心头凛然。
下方，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文官班列中，内阁大学士赵德柱站在最前——他是王至诚提拔的；其后的六部尚书、侍郎，大半是这十年间被王至诚擢拔或认可的能臣。
武将班列中的王派官员更是不少。
站在前列的白兴武、李思齐、雷豹、江志宏等人，皆是王至诚麾下嫡系。
他们皆对王至诚恭敬有加，目光紧紧盯着王至诚，等待着他的指示。
他们皆知，王至诚若要改朝换代，不过一念之间。
他如今之所以仍坐在亲王位上，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在场的武贡士们看见这一幕，心中震撼莫名。
世人皆知镇国大亲王权倾朝野却为人温和，但直到此时此刻，“权倾朝野”和“为人温和”八个字才在他们眼中具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