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赵总那句“玩剩下还当宝的东西”，成了个精准的开关，启动了脑内所有关于囚禁跟屈辱还有绝望的记忆。那些被强行压抑在意识深海的画面，像是挣脱枷锁的恶鬼，伴着尖叫跟冰冷的汗水，在黑夜里反复将他吞噬。
第二天清晨，苏言顶着一双红血丝的眼走进画室，助理小安被他阴沉的脸色吓一跳。
“苏言哥，你......没事吧？”小安小心的问，手里还提着刚买的早餐。
苏言没回答，径直走到窗边，看向楼下停车场那辆灰色轿车。车窗紧闭，像一个沉默的铁盒子。知道，顾夜宸就在里面，早上七点开始，分秒不差。
这种无声跟绝对的服从，本该是苏言想要的。可现在，只觉得烦躁。赵总的出现像块投进死水的巨石，让他意识到，自以为的掌控，脆弱的不堪一击。只要过去的一点阴影被掀开，就会被打回原形。
“苏言哥，”小安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跟激动，打断他思绪，“我......我收到一封很奇怪的邮件。”
苏言回头。
“是封匿名加密邮件，发到工作室公共邮箱里的。”小安把笔记本电脑捧到苏言面前，“我找人解半天密才打开。你快看，这简直......”
她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目光落到屏幕上。
一份无比详尽的分析报告，目标只有一个——赵总，以及他一手建立的商业帝国。
报告没一句废话，每个字都手术刀似的精准。
第一部分，赵总旗下所有公司的股权结构穿透图。从母公司到孙公司，到那些藏在海外避税天堂的壳公司，脉络清晰的令人发指。其中三家看似无关的小公司被用红线标出，旁边附着简洁的注解：“核心资产转移通道，查封此处，可冻结其百分之七十的流动资金。”
第二部分，赵总的性格弱点分析。自大好色，迷信风水，疑心重。报告甚至列出他最近半年接触过的所有“风水大师”的名单跟联系方式，指出其中一位是彻头彻尾的骗子，可以利用。
第三部分，也是最致命的，赵总手上几个见不得光的灰色产业项目的详细资料。从项目启动资金的来源，到洗钱的具体路径，到几个关键经手人的银行流水证据截图。报告甚至精准的指出其中一个地产项目偷工减料存在的结构性安全隐患，给出最容易采集证据的承重墙编号。
这已经不是一份情报。
这是一份写好每一步程序的，完整，冷血，高效的死刑执行方案。
小安在一旁激动的声音都在发颤：“苏言哥，这是谁啊？天降神兵吗？有这个，我们根本不用怕那个姓赵的！只要把这里面的任何一条捅出去，他都得完蛋！！”
然而，苏言脸上却没任何喜悦。
他死死的盯着屏幕，周身气压低的仿佛能凝结出冰。
这种风格。
这种老辣到没有一丝多余动作的布局，这种将商业对手视作精密仪器，冷静的寻找每个螺丝钉，给出致命拆解方案的思维方式。
还有这种......以上帝视角俯瞰一切，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傲慢与冷酷。
整个世界，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指尖因为用力微微颤抖。甚至不需要任何证据，在看到这份报告第一个字时，他就知道发件人是谁。
顾夜宸。
那个每天穿着最普通衣服，安静的坐在驾驶位，影子似的沉默男人。那个他以为被自己踩在脚下，剥夺一切，只能靠卑微顺从换取片刻喘息的囚徒。
原来，他什么都没失去。
他只是收起爪牙，把他那曾经搅动整个资本市场的恐怖头脑，用在了另一个地方。
苏言感到一阵熟悉，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他以为自己是执棋人，用一份司机工作，一个狭窄车内空间，就构建了一个新囚笼。
可现在他才发现，顾夜宸从未真正入笼。他只是换了种方式，用他那无孔不入的思维跟信息网，在苏言的生活之外，构建了一个更大更无形的笼罩。他看似被动，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从苏言看不见的角落伸出手，或保护，或递上武器。
而最让苏言屈辱的是，这把武器，他现在无比需要。
赵总的威胁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噩梦重现让他明白，必须快刀斩乱麻。而眼前这份邮件，就是最快最锋利的那把刀。
用它，还是不用它？
用它，等于承认自己依旧需要顾夜宸的能力，承认自己构建的“新秩序”是个笑话。
不用它，就要用自己尚且稚嫩的团队跟资源，去和一个资本老狐狸进行一场胜负难料的漫长战争，期间还要忍受对方无休止的骚扰跟羞辱。
画室里安静极了，小安看着苏言变幻莫测的脸色，不敢再出声。
许久，苏言终于抬头，眼里的血丝更显狰狞。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又冷又硬。
“把邮件......转发给律师跟公关团队。”
“让他们，按计划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