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的笔尖停在纸上，墨迹慢慢晕开。她合上记录本，抬头看见前排那个新生正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深蓝色封面的笔记本。本子边缘有些磨损，页角微微卷起。
那是张悦的日记本。
新生翻开第一页，手指轻轻滑过标题行。教室很安静，只有翻纸的声音。她读得很慢，偶尔停下来，盯着某一行看很久。
旁边的同学探头看了一眼，轻声问：“能给我看看吗？”
新生没说话，只是把本子递了过去。
林小雨没有出声。她记得这本日记是文学社展览结束后归还的，放在资料柜最上层。谁都能借，只要登记名字。她没想到会有人真的拿去看，更没想到它会这样在几个人之间传下去。
戴眼镜的女生接过本子时手抖了一下。她翻到中间一页，嘴唇动了动，念出一句：“我每天都在假装坚强，连笑都是练过的。”
她抬起头，声音有点哑：“原来吃药不是错。”
她没再说别的，只是把本子抱在怀里，坐直了身子。窗外阳光照进来，落在她的镜片上，反出一道白光。
另一个男生坐在靠墙的位置，平时总是一个人吃饭。他接过本子时动作很轻，像是怕弄坏了什么。他翻到最后几页，那里有一整页空白，只在右下角写着一行小字：“今天什么都不想写。”
他忽然笑了，低声说：“原来她也有一整页不知道写什么的时候。”
他从笔袋里掏出一支黑色签字笔，在那页空白的缝隙里写下三个字：“我也这样。”然后把本子合上，放回前排的桌上。
没人说话。但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又有两个人悄悄翻开了它。有人用铅笔在便签纸上抄了一句话，贴在自己的课本里；有人看完后低头擦了擦眼角，再抬头时眼睛亮了一些。
午休铃响后，林小雨走到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旁接水。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微信提示音。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有个陌生账号申请加好友。验证信息写着：“我是昨天看日记的新生。”
她点了通过。
对方很快发来一条消息：“学姐，我看了张悦的日记，没再躲被子里哭。”
林小雨站在原地，水杯已经满了，溢出来的水流到手上。她放下杯子，用袖口擦了擦手，打开朋友圈，把这条对话截图发了出去。
配文只有八个字：“看，这就是故事的力量。”
她收起手机，走回教室。路上碰到两个低年级的学生在讨论什么，其中一个说：“那个写‘每天都在假装坚强’的人，是不是就是樱花树上留言的那个学姐？”
另一个点头：“听说她现在还在写，只是不再藏名字了。”
林小雨没停下脚步，也没回头。她走进教室，把自己的记录本放进抽屉，又拿出一本书摊在桌上。但她没翻开，只是坐着，看着窗外操场上跑圈的学生。
下午第一节课开始前，一个女生跑到她桌前，手里拿着那本日记本。
“我能再看一天吗？”她问，“我还没看完。”
林小雨点头：“可以，别弄丢就行。”
女生用力答应了一声，抱着本子跑回座位。她刚坐下，同桌就凑过来问：“真有那么好看？”
“不是好看。”女生摇头，“是……像在听一个人喘气。”
她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一段话：“你看这句——‘我害怕别人对我好，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回应’。”
同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在自己笔记本上划了一道线，写下：“我也怕。”
放学后，林小雨去图书馆还书。她在门口遇见王老师，两人打了招呼。王老师问她最近有没有新写的稿子，她说有，但还没改完。
“不急。”王老师说，“你们现在写的东西，我都看得见。”
林小雨点头，走进阅览室。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打开包，准备复习明天要交的作业。手机又震了一下。
还是那个新生发来的消息：“学姐，我把那句话抄在了床头。”
林小雨回了一个“好”字。
她关掉屏幕，发现包里露出一角纸片。她抽出来看，是上次社团活动剩下的便签纸，上面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写了几个字：“她写出了我没说的话。”
她把纸条折好，夹进书里。
晚上七点，教室灯还亮着。几个值日生在扫地，黑板已经被擦干净。最后一排的椅子上，放着那本深蓝色的日记本。封面上贴着一张借阅标签，写着五个名字。
门被推开，一个短发女生走进来。她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后，轻轻拿起本子，翻开最后一页。那里多了一行新字迹：“谢谢你先开口。”
她合上本子，抱在胸前，转身离开。
教学楼外，路灯一盏盏亮起来。风吹过操场边的树，叶子晃了晃，落下一片枯黄的纸角，上面印着半句模糊的字：
“原来我不是唯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