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的脸色莫名一僵，转开了话题，“你都点了什么菜，我要饿死了，快快快，咱们兄弟俩老酒走起来……”
秦深没有往下追究，这个世上，最最了解阎罗的人，大约就只有他了——他是意外产物，母亲生他，一生尽毁，是以，他发誓，此生要做一个忠贞的人，一生一世只爱一个女人。这些年，他也这么做了。如有一天，他忘记了这条底线，那必是他经历了人间最惨事……
有时候，为了活下去，什么样的屈辱都得忍受。
这一刻，他对他这三年的经历生出了满满的好奇，却没有马上问。
两个人坐下，秦深按了铃，对进来的侍应生道：“可以上菜了。”
一共点了六道菜，都是阎罗爱吃的，另外醒了一瓶红酒，秦深倒了两杯，和他碰了碰杯，正色道：“第一杯，感谢你平安回来……”
阎罗先闻了一下酒香，道了一声“好酒”，随即笑着咪了一口，感概道，“嗯，能平安回来，真的是老天开眼……”
他没说其他，但仅这一句，秦深就知道，这三年，他必定过得艰难坎坷。
“想和我说说吗？”秦深轻轻地问，再次见面，他身上的邪气更重了，而这邪气里更透着一股浓浓的苍桑感，只是他用一脸的笑将这一切都掩盖了过去。
阎罗轻轻一笑，一边夹菜吧唧吧唧吃着，一边说道：“三年前，我被齐家那老鬼齐天送去了洛杉矶，将我引见给了那里一个黑道头头。哎，你听说过黑龙社吗？”
秦深点了点头，“听说，当地一个比较有势力的组织，底下是一帮疯子，嫖黄赌毒，行行涉及，已经形成产业链，在世界各地都有着可怕的影响，无数食物链底层的无辜人正在经受他们的摧残。”
阎罗不觉笑了笑，他的人脉呀，真的是越来越广，不过也是，这些年，他的本事是越来越大——这个人啊，从来就是人中龙凤，即便换了一个身体，他依旧可以混出一片别样的天地。
“你进黑龙社了？”秦深往下猜测着，神情莫名凝重起来，那黑龙社势力太大了，连联邦政府都拿他无可奈何。据说，政府里到处是他们布下的眼线。
有句话说：一进黑龙，一生命不由己。
阎罗眼神幽幽，“不能算是进了黑龙社，但进了黑龙社组织的极限营。齐天要黑龙社的人训练我，考验我，为期三个阶段，其中有一年是封闭式训练……我若能挺过来，就能成为齐天的亲信——齐天和黑龙社的关系错综复杂，我猜，齐天以入齐天的集团，是黑龙社的一个联络点。
“我跟着齐柏川时，一直帮忙管理公司上的事务，那都是一些正规产业，最多就是偷税漏税，或是干一点行贿的事。之前，我就和你说过的，启飞集团实际上一直在亏损，但他对公的账面一直做得有盈利。这些盈利都是非法所得，都是洗黑钱洗的，但我暂时没查清这些非法生意的项目设置在哪里。
“自从齐天手下那个老汪神秘失踪后，那些非法的项目都是齐柏川在跟。齐天栽培我，应该是要找个替死鬼去做那些有风险的事情。
“不过这次回来，我的第一次任务是接近陆星辰……拿到陆中海当年留下的东西，取得陆星辰的信任，将整个陆家控制起来。今天上午，我接到指令，齐家要和中夏传媒签约，把陆星辰签为启飞集团的形象代言人。
“依我的对启飞的了解，他们可能是想通过我把陆星辰拉下水，到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陆星辰人必须乖乖听话，否则就是前途尽毁……幸好齐雪蒂突然跑出来，撕了合同，签约这件事得以暂缓……”
不紧不慢，他把这几年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回来的目的，以及今天办的事，一五一十都给说了一说。
秦深听罢，面色顿时黑沉沉的，就某个关键的点，问道：“齐家老鬼让你接近陆星辰，只是工作上的绑定？”
恐怕没这么简单。
“不是，老鬼想让我骗娶陆星辰。”
这个回答令秦深的眼皮不觉跳了好几下，“然后呢？”
他们不可能善待陆星辰的。
“只要东西找出来，时机一成熟就把陆家一家四口骗出国找机会干掉……”
阎罗摇着手上的红酒，冷冷笑着，他从小就看清了人情冷暖，而在齐家七年，他更是看尽了人性的丑陋。然后便是国外这三年，他几番死里逃生，所谓人命，在某些人眼里，连草芥都不如。
秦深突然很烦躁，不自觉地掏出自己的烟，点起了根，深吸一口，长长吐出一团烟，斟酌着要怎么把自己已娶了陆星辰的事告之于他，抽了几口后，问：“你想怎么做？如那老鬼所愿，娶她吗？”
“怎么能娶？我不能把她往火坑里拉——你懂的，我可以万劫不复，但她必须得好好活着，光鲜地活着……要不然陆爸就白死了……我妈和我姥姥也白死了……”
阎罗取过他的烟，也抽了起来，提到亡者时，他的面色变得极不好看——那些不好的过往又从记忆深入翻了出来。
背负着那么多条人命，他的世界，太过丑陋血腥，怎么拉她进来一起陪葬——她应该生活在阳光底下。
两个人一时静默不语，滴答滴答的壁钟在他们耳边回响：他们都知道，眼下形势颇为严峻。
“其实，有件事，我想对你说……”待一根烟抽完，秦深决定把自己娶了陆星辰的事给说了，这样憋着，他觉得难受，欺骗最好的兄弟，他心里总有一种罪恶感，时不时会冒上来搅得他心浮气躁。
然后，他们再来研究接下去的对策。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怎么突然之间同意和星辰上节目了？”阎罗突然想到了这事，“我看了综艺，好像还是那丫头主动找你的？”
“嗯，没错。”他就知道他会问这事的。
“看完之后，我觉得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秦深反问，看来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奇怪。
阎罗想了想，斟酌着字眼，说道：“感觉星辰就像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似的……之前又胆小又怕生，现在怎么变得又热情，又能说会道，在舞台上表演时台风那么正，不管是唱歌，还是跳舞，或是回答问题，都显得从容不迫，特别的有大伽的味道……”
“嗯，她的变化的确有点大，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了……但现在的她，比以前活泼可爱多了……”
“可这变化也太大了吧！”阎罗想了想，语气极为纳闷。
“这事，我也说不上一个因果来。也许她是突然之间长大了？”秦深觉得这个猜测不太靠谱，“算了，不想这事了。我问你啊，老鬼要让你娶星辰这件事，齐雪蒂是什么反应？”
是的，他知道齐雪蒂喜欢阎罗。可惜阎罗不喜欢人家。
“我没说，怕她会为难星辰……”阎罗取过红酒壶倒酒，手那么一伸，露出了一截手腕，手一伸直，就露出了一截已经痊愈的伤疤。
“等一下，你手上怎么回事？”
秦深忙凑过去，扣住了他的手，往上一撸，赫然看到那本该完好无伤的手臂上竟烙着一条长长的疤，面色赫然一变，“这什么情况？怎伤得这么严重？”
“没事，都好了。喂，你干什么？”
秦深忽绕了过来，直接扯开了他的领子，因为他看到他后脖子处，好似另有一道疤，一扯开，果然是。蜿蜒着往后背延伸，疤痕特别的宽。
“这又是怎么伤的？”他心疼地厉问，呼吸都跟着紧了起来，眼睛莫名发红。
“极限营那不是人待的地方，想要活着出来，就得活得不像人……”阎罗收起笑，闭了闭眼，只说了这么一句，转而笑得轻描淡写：“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好好的呢……你别担心了……”他拍拍他的手，把一切说得风清云淡。
但秦深懂得，会结这么大的疤，表明当初伤得必然很严重。他不说，只是不希望他放在心上。他一直是他们那群孩子当中，最最持重的一个，比他更顾全大局，更不愿别人担心——他是真的真的懂事。
“别哭啊，你这表情，会让我觉得你其实最爱的人是我……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没找女朋友……”阎罗嘻嘻笑着逗他。
秦深被逗得白了他一眼，“滚，我不找女朋友那是没有女人值得我去喜欢，倒不如把精力用在该用的地方……如果不把害死陆叔叔的人以及其背后的势力全部拔除，陆家那三个丫头肯定没什么日子好过……我这是在帮你……有决没有良心啊……”
他推开他，坐了回去，倒了一杯红酒。
“是是是，谢谢你不遗余力的帮我……铁打的好兄弟……来，哥敬你……”阎罗笑着扬起酒杯。
秦深端起酒杯又和他碰了一下杯，喝了一口。
“既然是好兄弟，那哥哥我能不能求你帮我一个忙呀？……”放下酒杯，阎罗笑着提了一个要求。
“我们兄弟之间，还用求？什么事，你说……”他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说过，想来这件事一定很重要，否则，他不会如此郑重其事……
“想法子把星辰挖到你们新月传媒去。她留在中夏，太不安全了——之前她是因为喜欢乔东宇，才疯狂地要留在中夏，现在你和她走得近，可以试一试……”
他们一直没干涉过陆星辰的生活，主要是因为总有人在暗处盯着她，为了大局着想，他们一直睁一眼闭一眼，在他们看来，陆星辰可以不温不火，但必须安全。现在，那些人已经坐捺不住了，所以，他们也得有所行动。
“这事，我来想法子……”秦深也想过，之前可以缓一缓，现在这事已是迫在眉睫了，说完，他突然怔怔地冲窗外发起呆。
阎罗顺着他看的方向望过去，发现二楼临窗的雅座上，来了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陆星辰和陆星语，还有一个看上去极为干练的女人，穿着打扮极为时尚，衣裙闪闪的，三个女孩子笑语盈盈的，很是亲热。
她们都漂亮，但是陆星辰却是其中最漂亮的一个，身上换了一条浅粉的裙子，露着锁骨，笑眼弯弯，特别的青春有朝气，比以前的她生气太多太多。
只一眼，两个男人的目光就被勾住了。
“那女人是谁？”阎罗指着那时髦女人问。离开三年，南市又崛起了不少新人，一个个都混得红红火火的。
“娱乐台综艺节目的导演付莹儿，文灿的女朋友，最近比较火爆的野外求生营，就是她策划的。邀请的全是一些有争议的明星，不少年纪有点尴尬的女明星都去了，好几个人都翻红了……是个不错的节目……让观众们看到了一些正能量的东西。”
秦深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这个项目，他们有找过新月投资。后来有加盟其中，他看过项目书，开播时，还被小柯拉着看了半集，觉得不错，那些野外求生的项目，挺考验女星真实水平的，非常励志。
“哦，之前好像没这类节目……”
“就这三年内火起来的。星辰这是有意要进这个节目，要不然不会约饭的……”
“嗯。她现在一门心思想火起来。”秦深的目光落在陆星辰身上，之前的她，没这么事业心，现在她是卯足了劲想出人头地。
“所以，你才答应投资《锦绣帝凰》的？”阎罗收回注意力落在秦深身上，这个人为了守护陆家，丢了自己的小命，才变成如今的秦深，哪怕重活一世，依旧想要把当年的真相查清楚。他对陆家的感情，不在他之下。
秦深抬起头，“也是这部剧值得投资。我是商人，有利可图才会去做。”他的解释显得有点刻意。
阎罗的眼神忽然变得但笑不笑，轻轻唤了一声，“秦深……”
“嗯……”
“一直以来，你是不是都有在偷偷喜欢星辰？我记得，自从那次她守护发烧的你一晚上开始，你看她的眼神开始慢慢有了改变……”阎罗慢悠悠地说着，目光则幽幽地盯着红酒，红酒在杯中，杯在手指上轻轻地晃着……
遇任何事都静无波澜的秦深面色微微一僵——只这么一个动作，就将他的内心全给泄露了。瞒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阎罗淡淡一笑，很平静地反问，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可能……是十七年前吧！”秦深的眼神一下子变得迷蒙了。
*
秦深认得阎罗，始于十七年前。
那时秦深不叫秦深，叫韩炎；阎罗不叫阎罗，叫凌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