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威”上,他们推测那个动态的“孤儿domain”可能是一个与SNARE相互作用的“触手”。在“方舟”上,他们启动了超高精度的量子力学或是分子力学的组合计算,聚焦于这个domain与不同SNARE蛋白组分之间的关键残基相互作用。
计算结果显示,这个“孤儿domain”并非简单的结合模块,其内部存在着一个精巧的静电势能梯度和π-π堆积网络。
当SFR-1因与GpcR结合而发生变构时,这个domain的静电分布和构象柔性会发生精确改变,从而像一把“智能钥匙”,优先与特定组合、处于特定组装状态的SNARE复合物匹配,实现“信号-货物”的精准耦合。
“看!只有当GpcR处于完全激活态,且细胞内钙离子浓度达到阈值时,这个‘钥匙’才会完全‘解锁’,展现出与目标SNARE的最高亲和力!”埃琳娜指着屏幕上同步显示的多维参数关联图,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这解释了其时空特异性的底层逻辑!”
几人点点头,开始了最后一轮推演。
也就是对“影子网络”的动态重构。
这是最耗费算力,也是最激动人心的一步。
赵栋梁团队将在“神威”上预测出的、与SFR-1相关的那个“影子网络”的初步数据,输入了“方舟”内置的、经过海量生物数据预训练的“生命系统动态推演AI模型”。
这一次,不再是静态的网络图,也不再是有限的模拟时间。
“方舟”调动了其庞大的图计算单元和神经网络加速器,开始对这个潜在的网络进行多条件、扰动下的动态演化模拟。
屏幕上,一个复杂而美丽的蛋白质相互作用三维网络被构建出来,其中SFR-1是一个关键枢纽,但绝非唯一。数个之前被忽略的低丰度蛋白,在模拟中显示出了清晰的功能冗余和时序互补特性。
当模拟中人为“敲除”SFR-1时,网络并未崩溃,而是通过激活另外两条并行通路,在一定延迟后,部分恢复了功能。
“这是一个分布式的、具有鲁棒性的备份系统!”
赵栋梁惊呼道:“也就是说细胞根本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SFR-1是主要通路,但这些‘影子’成员在压力下可以被激活!这完美解释了为什么单一基因敲除有时表型不明显!”
数个小时的连续运行,“方舟”以惊人的效率和深度,不仅全面验证了陆时羡团队基于“神威”数据提出的所有关键假设,更将每一个假设都深化、拓展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它揭示的不是一个简单的线性通路,而是一个充满智能反馈、冗余备份、精准识别的多维调控网络。
科尔德斯普林发表在pNAS上的那篇关于SFR-1的论文,在“方舟”产出的这些系统性的、机制性的深刻洞察面前,显得如此的苍白、零碎和表面化。
他们只是描述了一个零件,而“方舟”帮助陆时羡团队,近乎完整地揭示了整个精密仪器的设计蓝图和运作原理。
当最后一份综合分析报告生成完毕,主控室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然后,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响起了第一声掌声,紧接着,掌声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整个空间,包括那些前来观摩的部委领导和技术专家。
所有围观的人都没想到,方舟生物超算的首次正式任务,就验证了陆时羡团队的猜想,更以其恐怖的性能,将“枢纽蛋白”的研究推向了一个令所有竞争对手都无法想象的深度和广度。
显然,一场即将震撼整个生物学界的风暴,将在这片东方的土地上悄然兴起。
罗伯特教授激动地抓住陆时羡的手臂,眼眶有些湿润:“陆!我们做到了!这不仅仅是验证,这是升华!我们现在掌握的,是超越这个时代至少五年的认知!”
陆时羡看着屏幕上那些颠覆性的结果,一直平静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而又充满锐气的笑容。他转过身,面对众人,声音沉稳而有力:
“今天,‘方舟’不负其名,它帮助我们找到的,不仅仅是一个蛋白,而是理解细胞‘智能’的一套全新‘语法’。科尔德斯普林抢发的,只是一颗种子,而现在,我们拥有了整片森林。”
“立刻整理所有数据和分析报告,启动最高保密程序。同时,准备一篇……不,是一个系列论文的撰写。我们要做的,不是去反驳他们那篇pNAS,而是要用一个他们无法企及的维度,去重新定义这个领域。”
他目光扫过他的团队,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疲惫却无比兴奋的光芒。
“‘方舟’已经启航,而我们的征程,是远方的星辰大海。”
“现在,出发!”
“方舟”生物超算产出的海量、高维度数据,如同无数块珍贵的璞玉,堆积在虚拟的“工作台”上。而此刻,能够为这些惊世骇俗的发现雕琢出最完美开篇的,唯有陆时羡本人。
他没有选择立刻撰写多篇论文进行“饱和式”轰炸,而是决定亲自操刀,撰写这系列研究的开篇之作,旨在奠定整个新范式的理论基础。
这篇论文,将不是对科尔德斯普林那篇pNAS文章的回应,而是站在一个更高的维度,重新定义这个领域。
接下来的两周,陆时羡几乎将自己封闭在了办公室。
他没有让团队成员代笔任何部分,每一个字,都源自他对整个“枢纽网络”最深刻的理解和洞察。
办公室的白板上,不再是复杂的公式或实验设计,而是论文的核心逻辑框架:
论文标题:《细胞信号-囊泡运输耦合的智能调度网络:从SFR-1变构开关到分布式冗余系统》
论文摘要:细胞内部“信号接收”与“物质运输”的耦合,并非通过单一的“枢纽蛋白”线性连接,而是通过一个由核心调度元件(如SFR-1)与备份通路构成的、具备变构调控和逻辑门控特性的“智能调度网络”实现,该网络确保了细胞信息处理与执行的鲁棒性、精准性与适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