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然不觉，只是张着嘴，眼睛瞪得滚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无法理解的抽气声。
器脉长老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剧烈的疼痛告诉他这不是梦，可眼前的一切，却比最荒诞的梦境还要离奇。
城内的凡人百姓们，大多因脱力而瘫倒在地。
他们茫然地抬头，看着恢复清明的天空，看着那缓缓消散的星辉光点，一时间竟无法理解这意味着什么。
直到——
“赢……赢了？”
一个微弱、沙哑、带着极度不确定的声音，从一个角落响起。
仿佛一滴冷水滴入了滚油之中。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彻底失控的狂喜和宣泄！
“赢了！”
“我们赢了！”
“古族死了！”
“他们死了！”
“被我们杀死了！”
“道君万岁！”
“星辉宗万岁！”
哭声、笑声、呐喊声、咆哮声瞬间淹没了整座城池！
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和难以置信的胜利冲击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人们疯狂地拥抱在一起，不管认识与否，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许多人体内的灵力因情绪剧烈波动而不受控制地外溢。
形成星星点点的光芒。
与空中未散尽的星辉交融，让整座城仿佛沐浴在梦幻的光雨之中。
顾长渊拄着剑，单膝跪在城头，剧烈地喘息着，虎口已被震裂，鲜血顺着剑身流淌。
他抬头望着那片空寂的天空，又看向前方那道依旧挺立的孩童身影，眼中充满了近乎疯狂的崇拜和炽热。
是他！
真的是他！
师尊再一次，以凡人之躯，引众生之念，完成了这弑神诛魔的逆天之举！
小满松开了紧握的九曲绫，踉跄一步，靠在了墙垛上。
她看着下方沸腾的城池，看着那些喜极而泣的凡人，看着弟子们狂热的眼神，再看向陈景那平静得甚至有些漠然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颤抖的叹息。
欣慰、后怕、骄傲，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她眼中交织。
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景儿布局深远，可每一次，他展现出的手段和结果，依旧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
皇城秘殿。
水镜术剧烈波动了一下，然后“啪”一声彻底碎裂，化作点点灵光消散。
殿内，死一样的寂静。
供奉脸上那丝满意的、看好戏的笑容彻底僵住。
然后一点点碎裂，转化为极致的震惊和无法置信，最后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阴沉和骇然。
他放在铜灯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竟将那不知何种材质制成的灯盏捏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赫狰…死了？”
监国太监尖细的嗓音变得扭曲走调，充满了荒诞感，“数十古族…一击……全灭？”
“这……这怎么可能？”
“那是什么力量？”
没有人能回答他。
殿内所有的老臣、供奉，全都面色如土，身体微微发抖。
他们预想过星辉宗或许能凭借那古怪的契约大阵支撑一段时间，预想过两败俱伤，甚至预想过古族惨胜。
唯独没有预想到眼前这一幕！
碾压！
彻彻底底的、毫无悬念的、甚至堪称诡异的碾压！
那柄星辉巨剑斩灭的不仅仅是古族，仿佛也斩在了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皇城统治者的心头，斩碎了他们固有的认知和傲慢！
“众生之剑……众生之剑……”
一名白发老臣失神地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恐惧。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将蝼蚁之力，汇聚到足以弑神……”
“不能再等了！”
另一名供奉猛地抬头，脸上带着近乎癫狂的急迫，“陛下！必须立刻启动御天神策！”
“倾尽皇城底蕴，在他真正成势之前，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抹杀！”
“否则……否则这天下，将再无皇权立足之地！”
供奉缓缓松开捏着铜灯的手，灯盏上的裂痕清晰可见。
他低着头，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有冰冷得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在死寂的大殿中回荡：
“传令……”
“唤醒所有沉睡的‘守陵人’。”
“开启‘九龙噬天大阵’基座。”
“通告天下宗门……星辉宗乃上古魔头转世，以妖法惑众，窃取天命，凡诛杀陈景者…封异姓王，享一洲之气运！”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嘶吼出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决绝！
监国太监浑身一颤，脸色煞白。
“供奉，守陵人…九龙阵…这、这是要动摇国本啊！”
“国本？”
供奉猛地抬头，双眼之中竟布满血丝，狰狞无比，“若星辉不灭，还有何国本可言？”
“执行命令！”
……
星辉城内。
狂欢仍在继续，但陈景却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抬头，望向皇城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空间，看到了那秘殿之中正在做出的疯狂决定。
“景儿？”
小满察觉到他的异样，心中的喜悦稍稍冷却，涌起不安。
陈景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道：“他们怕了。”
小满一怔。
“怕到……要狗急跳墙了。”
陈景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胜利的喜悦，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引导众生之剑，对他心神的消耗远超外人想象。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城下欢呼雀跃的人群，看着那些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火焰的凡人，看着顾长渊和弟子们狂热而信赖的眼神。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核心成员的耳中，如同一盆冷水，恰到好处地浇熄了过度膨胀的狂热：
“高兴得太早了。”
“古族，只是开胃小菜。”
“皇城的底牌……才刚刚要翻开。”
他抬起手，指尖星辉再次流转，但这一次，却带着一种更加深邃、更加繁复的轨迹。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传令全城：狂欢到此为止。”
“所有能动的人，立刻修复阵法，救治伤员，清点损耗。”
“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
陈景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遥远的天际，那里，仿佛已有无形的、更加恐怖的巨网正在缓缓张开。
“将是整个旧时代的……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