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上学期，上一届初三学生在抛纸狂欢后逃离了这里。
方宁这一届的学生从自己的教学楼，搬到了上一届初三的教学楼。
无数学生汇聚成河流，搬着书本和凳子，期待着能有一个阳光通透的教室。
方宁捧着高高堆叠的书本，从走廊过道绕过去，视线被书本挡住，要看清前方颇有难度。
为了不碰到别人，他只好横着走，侧着脑袋，目光斜视，像极了阳光沙滩上横行霸道的螃蟹。
“你说学校领导也真是的，直接让初一学生进他们教学楼算了，搞来搞去，还让我们迁就他们，直接挪窝去那边，这也太偏心了。”
余乐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满腹牢骚的说话。
“小声点吧，别让人听见了，等下还要挨批评。”
方宁艰难地把身子挪正，让几个从边上挤过的学生过去，把书本搁在走廊栏杆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办法，我们现在是初三的了，需要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而上一届那边教学楼远离篮球场和食堂，这样就有足够的安静让我们学习了。”
“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还是有些不甘心……”
“想开点吧，有这份闲工夫，还不如想想怎么把脸上的青春痘去掉。我看你又不注意卫生，鼻子上的黑头又长出来了。”
“呃。”余乐恼怒起来，说道：“能不能不提这个，你以为我愿意啊？”
“少吃点方便面，多用洗面奶洁净一下脸部，控制一下油脂。”方宁说道。
“然后呢？”
方宁一抬眉，说道：“然后再想想办法吧。”
“你这说了等于没说，亏我还听了半天。”
余乐为之气结。
两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就到了新教室。
教室内打扫得很干净，连桌子都是新的，这让他的抱怨少了许多。
至少初二的桌子可没那么新，而且教室内设备也不错，电视机、投影仪、讲台、黑板都是全新的。
因为黄敏毅没说调换座位的事宜，他们也就按着初二时候的座位对号入座了。
施鲲鹏本来还想组织人手搞下教室的卫生，可是看看这干净的地面，连一点垃圾都没有，也就只能作罢。
方宁他们出来散心，虽然有说有笑，但心底还是有些焦躁。
据说天岳中学的升学率只有百分之十左右，要知道他们一个年级有一千多人呢。
进一中的固定名额只有七十六个，启明七十个，三阳中学一百二十个。
云柘等小地方所有的中学加起来只有不到十个名额。
七十多个名额看起来很多，但对于侨联将近一千多个初三生来说，明显不够。
只有少部分优秀生能够进一中，其他大部分的人都是去二中，七中，四中，还有职校。
余乐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一中，当然更免不了焦虑，日日夜夜都睡不着。
方宁要求没那么高，不管是读哪个学校，只要学校风气较好，哪怕是二中、七中、四中都一样可以考上理想的大学。
但事情往往不如他所想。
他非常想去二中。
可是不知道程曦读哪个高中？
如果她读一中，甚至岳州、长郡、雅礼这些重点高中，那以后的日子可真就难过了。
方宁明白，距离有时候产生的不是美，而是隔阂和疏远。
他无法保证，在今后漫长的人生里，会不会出现一个比程曦更优秀的女孩子？
亦或者在她的人生里出现一个比方宁更动心的男生，这些都无法预测。
·
·
·
他在走廊上乱七八糟地想着，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回过头去，就看到方舟笑吟吟地站在后面。
她还是老样子，穿着宽大的校服，被风一吹能看到校服下纤细的轮廓。
让方宁有些诧异的是，她居然把留了三年的长头发给剪掉了。
剪了一头清爽的短发，洒满细碎的阳光。
“好久不见啊，方宁！”方舟打着招呼。
方宁微怔，恍然才想起来，他和方舟确实很久没长时间说话了。
久到在初二那一年的时间内，两人说过的话不超过二十句。
一是方宁有意无意和她疏远，二是方舟真的很忙，体训生都是如此。
尤其是到了这个最关键的时候，每一天都要付出汗水来进行锻炼，训练到昏天黑地的时候，哪有功夫再去想别的事情。
于是两人就渐行渐远了。
今天这次打招呼，方宁还真的有些出意料之外。
“方舟，好久不见啊。”方宁微微一笑。
“你们班也搬到了这里吗？”
“对的。”
“那这样算过来的话，我班级在你上面一层，也刚好是对着你们班级的。”
她笑了笑，说道，“真巧。”
“对了，你怎么把头发剪了？”方宁看着她飒踏的短发问道。
“没空搭理，干脆就剪了。”方舟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涟涟，显然也有些心疼。
“唉，挺可惜的。”方宁摇摇头。
“有什么可惜的，剪了就剪了，方便清洗，省时间。”
方宁看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就指了指操场，说道：“要不我们去走一走吧？”
“不怕你家程曦吃醋啊？”方舟意味深长的笑道。
“就走走，也没什么。”方宁摇头。
“好，那就走吧。”
方舟也没有拒绝，或许她有些明白，这将是初中时代里最后一次和他同行。
以后上了高中，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读书呢。
操场上人来人往，跑道修葺了几遍，但还是挽回不了颓败的气象。
作为一个过来人，方宁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母校，在他们这一届毕业以后就被拆除了，从此再无天岳初中。
正是因为知道这事情无法避免，不是他一个人能够改变的，所以有些淡淡的伤感。
既然做不了任何的改变，那就到处看看校园的风景吧，以后就没有可以怀念的地方了。
方舟很奇怪，他那平静的眸子下有着常人无法读懂的伤感，似乎在惋惜着什么似的。
受到方宁情绪的感染，她的情绪也有些低落起来。
“对了，你要读哪个高中？”
方宁走着走着，突然问道。
“嗯？”方舟也不是很确定，说道：
“大概是一中吧，毕竟我体育成绩合格了，文化成绩再努力点，应该是可以进入一中的。”
“哦，一中啊，那挺好的。”方宁的眼神有些莫名的光彩。
她顿了顿，笑道：“当然，我也做好了最保守的打算，如果成绩考砸了，可能会去二中吧，也说不定的。”
“你想的还挺周到的。”方宁点了点头。
方舟顿了顿，问道：
“那你呢，方宁，应该是去一中吧，或许是重点高中？”
方宁想了想，回答道：“其实我还没决定……”
“怎么会这样？你这么优秀。”方舟微微吃惊。
方宁笑了笑，“如果非要说要去哪个学校，我想可能是二中。”
方舟问道：“怎么会想着去二中？你家离一中不是更近么？”
“大概是理想。”
方宁微微一笑，也没有多解释。
两个人走了长长的路，也没话说了，只是安静的走着。
等从操场上再绕圈回来的时候，两人抬头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阳光布满枝头，那曾经的芥蒂，似乎也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