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若再计较起来，吴初寻完全可以让闲云宗付丢更大脸，付出更多代价。
但他却适可而止了。
当然不是因为对闲云宗有所忌惮，而是对六欲天宫保有足够的敬畏。
这里不是他们两人的斗场，而是六欲天宫的广场。
执意惹事，有可能招致六欲天宫的不满，届时他是要付出代价的。
吴初寻留下一道志得意满的笑容，便大袖一甩，施施然转身，准备走回飞辇之中。
但在这时，一声严厉的呵斥却响彻全场！
“站住！”
这声音很年轻，来自闲云宗的飞舟之上。
声音响起的同时，宗主闲苍子脸色骤变！
“贾天龙，你干什么？给我闭嘴，退下！”
他低声呵斥，极力劝阻。
但这一次，一向听话、知大局识大体的贾天龙，却并未听劝。
“宗主大人，请恕弟子无视，弟子有话，不吐不快！”
贾天龙向他郑重施礼，然后踏前几步，立于“凤鸣九天”的舟头之上。
用剑般锋利的目光，仰望那巨大飞辇，与居高临下的吴初寻隔空对视。
“依六欲天之武律，任何势力的长老、弟子，都应对任何宗门的宗主保持尊重，不得言语冒犯、肆意羞辱、挑衅。
“此律不因双方所在势力的实力强弱、级别高低而更改，举界武者须牢记而谨行之！”
“好胆！”
吴初寻脸色一寒，眸光霎时如剑。
贾天龙所说，确非虚言。
六欲天的确有这样的武律，这是很久很久以前，整个武道界达成的共识和约定。
意在避免强者霸凌、弱者惨遭践踏。
但再好的武律，也需要人去执行。
武道世界，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时至今日，力量强弱早已成为了六欲天的真正法则。
而当初的武律，却早已被人抛到了九霄云外。
吴初寻此刻既震惊又愤怒。
震惊的是这位闲云宗后辈，胆敢不服其宗主劝说当面以下犯上，对他斥责。
愤怒的是，闲云小宗的一名年轻弟子，竟敢当着全天下势力的面，向他挑衅。
但贾天龙的声音还在继续。
他竟然还没说完！
“你区区云浪宗护法长老，当众冒犯我闲云宗宗主，有违武律，当罚！”
贾天龙暴喝如雷。
目光如同两道剑芒，直刺巨大飞辇上那俯身而视的老者。
“哈哈哈，可笑！”
吴初寻怒极而笑，眼中寒光如有实质。
“若我老夫有违武律，那你区区闲云宗小儿当众指责老夫，岂不更是以下犯上？”
吴初寻随口反击，便将贾天龙置于不利位置。
贾天龙却一无所惧。
“你违律失德在先，我出面指正乃是维护武律，算不得冒犯，我无过、无失、无愧、无咎亦无责！”
“呵！没想到破败不堪的闲云小宗，竟然出了这么一个巧舌如簧的小儿。”
吴初寻嗤笑道：“老夫倒要看看，你何以罚我？”
此言一出，全场骚动。
是啊！
武律确实有，贾天龙也没说错。
但他又如何能惩罚对方呢？
闲云宗作为二流末派，其并无足够的实力底蕴去处置对方。
其他势力，亦不会趟这滩浑水。
若是反过来，情况也许会大不一样——如果是闲云宗的人冒犯了吴初寻，想必会有许多势力迫不及待跳出来替他出头。
说得现实一些，谁会为了闲云宗这种二流小宗，去得罪一流宗门的护法长老呢？
贾天龙作为二流末派的年轻弟子，在吴初寻面前，说是蝼蚁也不为过。
他和他的宗门都没有能力让吴初寻接受惩罚，哪怕他说的再有道理，这件事情终究落不到实处。
反而因为这次冲突，给吴初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将来，必定面临诸多麻烦。
吴初寻，从来都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
以他的修为和一流大宗护法长老的能量，想要捏死贾天龙，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那个时候，闲苍子也未必护得住他。
秉持武律，本是整个武道界所有势力的基本操守。
所有武修，也应有最基本的武德。
如果人人不遵武律，谁也不守武德，与凶残暴虐的魔修何异？
在六欲天乃至整个三十三重天外天内，武修始终都是主流的存在。
魔修与那些邪修，一直都被定义为旁门左道，不被正统所接纳。
这是一种导人向善的基调，也是整个武道界的基本底色，更是武修区别于魔修和邪修的根本特性。
伸张武律、扞卫武德，当然应是所有人和所有势力应尽的义务。
但话说回来，即便吴初寻承认自己犯律、失德，又有谁或者哪个势力，会站出来，替闲云宗主持公道吗？
当今六欲天公认的武道霸主，乃是六欲宗。
这个宗门以六欲天宫为殿堂，以神子身份代行六欲之神的神权。
当然是最有权力的资格维护武律、扞卫武德的势力。
但六欲天宫，会为了闲云宗一个年轻弟子的指责，而去处置云浪宗护法长老吗？
答案几乎是明摆着的。
六欲天宫，几无可能做那种事情。
哪怕身为此界霸主，坐拥神权一呼百应，它也不会为了闲云小宗，而去打压云浪宗。
一来那么做对六欲天宫并无意义，二来得罪云浪宗的代价，远比安抚前者来得更高。
基于此，所谓的武律、武德只能被漠视，闲云宗的利益和诉求，只能被牺牲。
贾天龙并非痴傻，当然明白这一点。
事实上，不用闲苍子劝说，他也知道他出面表态可能面临的后果。
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站出来指责对方。
因为他占据大义，他是站在武律和武德这边，有着天然的正确性。
哪怕无人愿意帮忙，哪怕吴初寻不会道歉亦不会付出任何代价，但谁也不能说，他贾天龙是错的。
可这就够了吗？
如果这就是他的目的，那么无异于自我安慰，掩耳盗铃。
因为正确和立场，并不会自行转化为对吴初寻的重罚。
再大的道理，落不到实处也是没用的。
贾天龙的目的当然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