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北安的皮鞋踩在暗道石阶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两侧岩壁渗出的水珠顺着凿痕蜿蜒而下，在火把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冷光。
顾登攥着手机的掌心沁出冷汗，相册里孙家栋初恋女友的照片还亮着——那是张泛黄的老照片，穿蓝布衬衫的姑娘站在大学图书馆前，笑起来眼角有颗小小的痣。
“这石门……”技术科小李突然低呼一声，指尖抚过铜门边缘的饕餮纹，“是仿的明代藩王墓规格，你看这门环上的蟠螭，鳞片都是嵌了锡的。”话音未落，火把突然“噼啪”爆响，火苗猛地蹿高半尺，照亮了暗道尽头那方悬着的青铜编钟。
陈北安抬手按住腰间的配枪，目光扫过四周林立的石像。
那些文官武将俑都披着暗红色官服，面部却模糊不清，像是被人刻意用钝器凿去了五官。
“顾登，查一下孙家栋背后还有没有其他更大的大人物。”他突然开口，声音在密闭空间里荡开回声，“能弄来这种规制的棺椁，绝不是普通商人能做到的。”
顾登刚点开档案库，就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
主墓室中央的汉白玉灵台足有半人高，四周嵌着十二盏长明灯，灯油不知是何种材质，燃烧时竟散着淡淡的檀香。
而那口悬在半空的金丝楠木棺，竟用四条青铜锁链固定在穹顶，锁链上缠满了朱砂绘制的符咒，在火光里泛着诡异的红光。
“陈队，这不对劲。”包月蹲下身，手指悬在棺底的凹槽上方，“这是七星镇魂阵的布局，通常只有王侯级别的墓葬才会用。但你看这凹槽里的粉末……”她用证物袋刮起一点灰白色粉末，“像是硝石和明矾的混合物，用来保持干燥的。”
陈北安示意一旁的警员打开棺盖，铜锁“咔哒”弹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福尔马林和玫瑰香精的气味扑面而来。顾登猛地后退半步，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正对着棺内——那具尸体穿着绣凤穿牡丹的红绸寿衣，皮肤白得像蜡，嘴角却被人用线缝成了微笑的弧度，最骇人的是她眉心那抹胭脂红，竟和林招娣脸上的印记一模一样，只是色泽更深，边缘泛着青黑。
“比对一下齿模。”陈北安的声音异常冷静。顾登慌忙捡起手机，调出孙家栋初恋女友的牙科档案。
当屏幕上的齿痕图谱与尸体臼齿的磨损痕迹重合时，他感觉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照片里笑靥如花的姑娘，此刻正睁着空洞的眼望着墓室穹顶，眼白上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像是死前经历过极大的痛苦。
“这颜料成分很奇怪。”包月用棉签蘸取一点胭脂红，在验纸上涂抹开来，“含有朱砂和硫化汞，但还混了丙烯酰胺，这种工业胶黏剂能让颜色渗进皮肤肌理……”她突然顿住，指尖颤了颤，“老陈，你看她的指甲缝。”
陈北安俯身细看，女尸蜷曲的指甲缝里卡着些暗绿色纤维。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颈侧的皮肤下，竟隐约能看到青紫色的勒痕，只是被浓妆巧妙地遮盖了。
“六年前的尸检报告说她是肺癌晚期去世。”顾登突然想起什么，翻出卷宗，“可这勒痕……”
“孙家栋或许不会轻易离开西京的，毕竟这里应该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了？”陈北安突然转身，目光如刀。
顾登这才发现，负责看在铜门入口看守的警员不知何时没了动静。
暗道入口处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紧接着是锁链拖动的刺耳声响。
火把突然集体暗了下去，只剩下灵台边那盏长明灯还亮着幽蓝的光。
陈北安摸出手电筒，光束扫过石像群时，赫然发现其中一尊文官俑的官帽掉在了地上，露出底下戴着的黑色头套——那是他们同事的制服帽。
“她该回家了。”一个嘶哑的声音从棺椁后方传来，孙家栋抱着个青铜鼎缓缓走出，鼎里插着三支燃尽的香，“招娣不该打扰她的，她们都该待在属于自己的地方。”他的指尖抚过棺沿，那里刻着一行极小的字：吾妻婉容，殁于丙戌年。
顾登突然想起照片里姑娘眼角的痣，此刻正清晰地印在女尸脸上。
只是那痣的边缘，泛着和胭脂红同样的青黑色。
手电筒的光束晃过孙家栋的袖口，那里沾着的暗红色污渍，与石像群底座的血痕如出一辙。
陈北安慢慢举起枪，手电光在孙家栋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六年前你没让她走，现在又杀了林招娣。”他盯着对方颤抖的肩膀，“这些符咒锁不住死人，只能锁住你自己。”
长明灯突然“噗”地熄灭，黑暗里传来孙家栋的呜咽，像困在古墓里的风声。
顾登摸着腰间的手铐，突然听见棺椁方向传来轻微的“咔哒”声——那具保存完好的女尸，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