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爷子这几年将部分权力下放给儿孙，看似不问世事安度晚年， 实际上谢家事务仍然由他说了算。
他从白手起家创下今天的基业，虽然对自家人的脾气差了些，但在外人面前可是非常注重自己的脸面。
他就算心里嫉恨谁，当着对方的面仍然笑语寒喧，很少与人直接冲突。
“死老头”这三个字从他嘴里一出来，别说儿孙们不解，就连他自己也打了个突。
这是他的心里话没错，但他刚才想说的是这个吗？
谢老爷子闭上嘴，犹豫地在心里过了遍腹稿，没发现哪里不对。
难道是他气得太狠，一时不察说秃噜了嘴？
谢老爷子轻咳一声，准备找回圆场。
“我的意思是，老而不死谓之贼，他都老成那样了，一把骨头随时等着进棺材，有钱不给谢家，拿去给不相干的人，真是西瓜皮揩屁股——一塌糊涂！”
他一口气说完，再次愣住，他刚才说了什么？
门口的谢家儿孙目瞪口呆，他们老爷子连骂人的土话都说出来了，这是脑子不清醒，傻了吧？
谢苒苒悄悄往门边挤进，用眼神向方颜提问：【谢老头中邪了？】
方颜微微一笑，撸了撸小狸花的下巴。
谢老爷子当然不是中邪，他只是中了她放出去的蜃气。
前天她遇到的那只蜃精虽然蠢，产生的蜃气却很管用，蜃精死后，残余的蜃气不能长久保存，她将其中一半用在了吃里扒外的李经理身上，剩下一半特意留着研究。
至于她怎么确定谢老爷子有问题，还得多亏她手里这只朏朏。
客厅中，年长的警察越发来了兴致，他示意徒弟做笔录，和和气气对谢老爷子道：“你继续讲。”
谢老爷子目光茫然了一瞬，他记不太清自己说了什么，但藏在肚子里的话就像溃堤的洪水，止不住地往外倒。
“我就看不惯这种没脑子的人！”他说，“我来之前就暗示过他，我们谢家儿孙众多，随便挑一个都能给他养老送终，可他呢，不但装作不懂，还要把钱捐给别人。”
他轻蔑地笑了笑：“不过我可不傻，就算他肯帮扶咱们谢家，以他的年纪随时可能咽气，我可等不了那么久。”
“爸！”三儿子冲进来，“你喝口水，先别说了。”
他在门外越听心里发毛，谢老爷子没那么不讲究，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他比儿孙拎得清，但眼下却像是失了智，对着警察也敢乱讲。
着急之下，做儿子的接了杯滚烫的热水就想往谢老爷子嘴里灌。
年长的警察拉住他：“这是开水，你想烫死你爸爸？”
他拦下水杯，朝旁示意：“不好意思，我们在现场调查，家属如果有想说的，等我们问完老人家你们再来。”
警察话音刚落，就见谢老爷子一拍大腿：“没错！我正说到关键的地方，别打岔！”
一旁的老三简直想哭，他朝门外两个兄弟递眼色，却见那两人迟疑着不肯上前。
谢家人别的长处不多，在谢老爷子的常年调教下，唯独擅长察言观色明哲保身。
眼看谢老爷子有逐渐发疯的趋势，两个儿子心中打鼓，心思活络的已经开始盘算谢家剩下的产业还有多少能拿来分一分。
谢老爷子此时眼中没有别人，只有他计划中的宏伟蓝图。
他大手一挥，说道：“我这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未雨绸缪，原本只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让我用上。”
“你用上什么了？”年长的警察敏锐地抓住重点，轻声问。
谢老爷子看他一眼，抄起双手：“你们这些凡人，一定没见过妖怪。”
“妖怪？”正在记录的小警察停下笔，怀疑自己听错了发音。
“就是妖怪！”谢老爷子重重强调，“等妖怪占了他的身体，他的资产就全是我的。”
他仰天大笑：“我也不白要他的钱，他想做善事我替他做，不就是捐款吗，咱们谢家基金会最擅长这个，进来的每一分钱保证给他洗得干干净净，不信可以去问……唔！”
他的嘴巴被三儿子一把捂住。
“爸！”三儿子满头是汗，百忙之中还不忘回头瞪两个兄弟一眼，都这时候了还不过来帮忙，难道要等老爷子把家里的老底全抖出来才甘心？
两个兄弟赶紧进屋，一左一右夹住谢老爷子的肩膀。
“我爸精神有问题。”他们向警察解释，“现在犯了病，需要回家吃药。”
“谁犯病？”谢老爷子平地一声吼，不知哪儿的力气将三个儿子挣开，“我讲的都是事实！信不信我把私账拿给你们看！”
靠在墙边看热闹的方颜心中啧啧，又是洗钱又是私账，害人的事还没了结又扯出经济问题，谢家果然一团糟。
谢老爷子还在那边嚷嚷：“那些人找我走账的时候个个称兄道弟，现在看谢家出了窟窿，全都袖手旁观，等我拿到死老头的遗产，我一定要找他们好好说道，别以为过了墙就能跑，我手上一笔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行了。”年长警察截住话头，他经验丰富，深知再让谢老爷子说下去会扯出更大的事情，而那些不是他们派出所出个警就能解决，还得报到上头，看上面怎么说。
他在谢老爷子身前蹲下，耐心问：“你刚才说妖怪，什么妖怪？”
谢老爷子掀起嘴唇笑了笑，神情透出几分阴森：“天虫妖，你听过吗？”
他拔下拇指上的玉扳指，将它高高举起：“我的天虫妖就住在这里，你猜我让它干了什么？我让它吃掉了死老头的魂魄。”
他哈哈大笑：“你们以为死老头只是晕倒？不是，我的天虫妖正在享用它的食物，它很快就会占据他的身体，让死老头变成我的傀儡。”
年长警察听着这番匪夷所思的言论，皱了皱眉，他下意识地转头四顾，目光落在门边，忽然定住。
方颜对上他的视线，见他的目光在自己和苏让之间来回移动，不由朝另一边挪了挪，拉开和苏让的距离，就见年长警察的视线在苏让身上停得略久。
方颜暗自点头：果然，警察叔叔的关注重点在苏让。
却见苏让任人打量，面色如常。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几个白大褂抬着担架出现。
领头的医生拎着药箱和气囊冲进屋：“听说有人晕倒，病人在哪儿？”
“这边！”宋千里从卧室探头。
年长警察见急救人员进了卧室，示意徒弟继续留在客厅做记录，而他则起身跟进卧室，打算听听医生的诊断。
“心率血压和体温都很正常，”医生审慎道，“怀疑低血糖或者脑卒中，得去医院全面检查才知道。”
他们把人搬上担架往外送，宋千里护在一旁。
年长警察侧身让路，看着担架从身前经过，他忽然呆了下。
刚才好像看到担架上的谢大爷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