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3、王见王
七月的阳光如流水般倾泻进老旧的公寓，在木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调轻声嗡鸣着，清爽的凉风与窗外的暑气交织，看似平静的午后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
加藤悠介跪坐于中央，以他为分隔，左手边是神情各异的四位路人女主，右手边则是独自而坐的沙优。
从沙优苏醒那天起已过了一个月，有些问题也终于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于是加藤悠介便将众女邀请到了自己的公寓，打算跟所有人谈一下今后的打算。
他目光小心翼翼地在少女们脸上徘徊，几度试图找些话题活跃气氛，却又被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杀气给压了回去，总找不到恰当的时机。
而他不说话，其他人也都不肯开口。
少女们无声地打量着彼此，任由时间在沉默流逝。
就在加藤悠介苦恼着该如何破局时，有人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
莲见佳乃子将装满绿茶的青瓷杯轻轻摆放在每个人面前，语气温和地说：“今年的新茶特别好呢，大家都趁热喝吧～”
她的动作从容又优雅，目光轻轻扫过在座的所有人，好似对此刻的气氛一无所觉，若无其事地便打破了沉默。
茶叶的香气在房间里缓缓弥漫，带着七月特有的清新与苦涩，终于让时间重新恢复流动。
霞之丘诗羽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双手环抱在胸前。日光透过她微垂的发梢，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真难得啊。”她漫不经心地打着哈欠，言语中暗含讥诮，“难为悠酱大费周章地把我们都叫来，该不会只是为了品茶吧？”
“就是说！”英梨梨单手托着下巴，金色的双马尾在阳光下轻轻摆动，目光时而落在加藤悠介身上，时而又迅速撇开，精致的小脸上充满焦躁。
“不管你想说什么总之都快一点，我还有很多原画等着开工……你到底有什么事？”
她指尖一下下敲着桌子，看似强硬的语气里又透着丝丝不安，整个人显得坐立难安。
加藤惠安静地坐在角落的位置，双手轻轻握着茶杯，面色平静如水，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头暴露了内心的不安。
茶水在她的杯中激起细微的涟漪，映照出窗外飘动的云影。
“我想让大家认识一下沙优。”加藤悠介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她...…对我来说很重要。”
这句话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意想不到的波澜。
“咚～”
霞之丘诗羽重重放下茶杯，瓷器与桌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很重要？”她紧紧盯着加藤悠介的眼睛，朱色的瞳孔中泛着冷意，“这个词用得可真轻巧呢，悠酱。”
加藤悠介情不自禁咽起口水，磕磕绊绊地解释：“小诗，我知道这很突然，但是...…”
“——突然？”霞之丘诗羽抬手打断他的话，原本慵懒的姿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愤怒。
“你是不是忘了你消沉的那段日子是谁陪在你身边？是谁看着你一点点走出低谷？现在你突然带着这个女人出现，就要我们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的质问来得直接又猝不及防，连一点退路都不给加藤悠介，正如她此刻的心情，既愤怒又失望。
泽村英梨梨的眼眶开始泛红，金色的双马尾微微颤动着，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悠介，你太过分了...…我们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嘛！”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愈发凝重，窗外蝉鸣阵阵，更衬得室内剑拔弩张。
空调的凉风扑面而来，却降不下众人攀升的怒意。这时，一直沉默的沙优忽然举起手来。
“那个……”她轻声开口，眼睛里闪烁着真诚的光芒，“可以让我说两句话吗？”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依次扫过诗羽等人。
“其实，我完全能够理解大家的心情。一个来历不明的女生突然闯进你们的生活，还要求分享这份感情，这确实很荒谬。如果我是你们，一定也会感到愤怒和不甘。”
“我为自己的到来向各位道歉，也很尊敬你们对悠介的情感与羁绊。在他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里，是你们陪伴着他走出阴霾，这份恩情我永远都会铭记于心，但正因如此……”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坚定，“我才更不能为了回报这份感激就轻言退出。那样不仅是对我自己内心的背叛，更是对悠介的伤害。”
“我知道在各位眼中，我大概是个厚颜无耻的搅局者，你们憎恨我、排斥我都是理所应当。”
“我对此无话可说，甚至觉得就算被大家厌恶也没关系，反正喜欢谁又或被谁喜欢是每个人的自由，只要能在悠介身边我也不在乎那么多……但是，那一定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沙优说完转头看向加藤悠介，脸上绽放出淡淡的柔软笑容，里面没有任何敷衍。
“悠介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希望他能获得真正的幸福，所以我也想试着跟大家成为朋友，是那种能够互相理解的朋友。”
“我知道这或许很困难，但我已经做好相应的觉悟了，直到各位愿意接纳我之前，我绝不会轻易放弃。
甚至……如果大家实在不想见到我，我也可以尽量不出现在你们面前，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让房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阳光在此刻变得格外明亮，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近乎透明的光晕。连聒噪的蝉鸣都在这一刻销声匿迹，唯有时钟的走动声在嘀嗒作响。
霞之丘诗羽微微睁大了眼睛，原本准备好的尖锐话语在喉咙里打了个转，最终化作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有意思。”她轻声说，眼中的敌意悄然消退，“看样子我好像误会了什么。”
“喂，霞之丘诗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嘛？能不能讲清楚一点！”英梨梨困惑地揉了揉眼睛，睫毛上还沾着些许泪光。
“或许我有些先入为主了。”霞之丘诗羽慢慢放下交叉的双臂，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把不存在的敌意强加在了她身上。”
英梨梨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沙优，纳闷地歪过脑袋，仍有些不明就里。
莲见佳乃子再次为每个人添上新茶，轻笑着做出解释。
“小诗的意思是，沙优同学其实并没有想把加藤君从大家身边抢走的念头，是我们之前想太多，太着急给对方贴上敌人的标签了。”
“原来是这样的吗……？”英梨梨呆呆地眨巴着眼睛，表情从迷茫逐渐变得恍然大悟，最后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她脱力般地趴在桌子上，冲沙优埋怨道：“这种事你早说不就好了，害我白白担心这么久，结果只是这样哦……”
“居然说只是这样！”
“总之，你也想跟悠介交往对吧？可以喔。”
“竟然说可以！咦……真的可以吗？这么轻易就……”沙优目瞪口呆地问道。
“嗯？不然你还想要怎样？”
英梨梨再度警惕起来，“事先说好，我们每个人都有固定和悠介相处的时间，你想加进来是没关系，但可要遵守规矩不准偷跑……咦？”
她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就这么掰着手指头自顾自地做起计算。
“这么说来，多一个人的话原本的计划表好像也要重新排了。
如果按一星期来算，周一是霞之丘诗羽，周二是小佳乃，周三是惠，周四是我，周五是新条同学，那周六就是你……
不对，好像还有中野学姐？可她好像对悠介没那个意思……啊啊！这种东西到底要怎么算才好啦！？”
明明是自己抛出的问题，英梨梨却有些绕不过来了，小脑袋瓜明显呈现出过载反应，基本宣告死机。
霞之丘诗羽看不下去地捂着额头，叹息道：“泽村啊泽村，你都已经升上高三了，怎么还是这么笨呢？果然笨蛋根本没得治呢～”
“你说什么——！？”就像是触发了某种开关，英梨梨瞬间找回状态，不甘示弱地与她吵起嘴来。
沙优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眼神清澈又迷茫。
现在不是在讨论她和加藤悠介的问题吗？怎么这两个女孩子反倒先吵了起来？
就在气氛渐渐缓和之际，一直沉默的加藤惠突然站了起来。
“那个……是说霞之丘学姐还有英梨梨，你们两个真的觉得这样就可以了吗？”
茶水随着她的情绪剧烈摇晃，溅出的水珠在桌面上绽开，如同无声的警告。
“只因为她说了几句漂亮话，你们就轻易相信她了吗？那我们之间的约定呢？”
她的眼神在霞之丘诗羽和英梨梨之间来回扫视，冰冷刺骨的视线与平日的温柔判若两人，像是在谴责一场无声的背叛。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结。
加藤惠一反常态的锋芒毕露，让所有人都感到措手不及。
“悠介。”她转向加藤悠介，用比平时要慢的语速一字一句地问：“如果今天必须要做出选择的话，你会选择谁？是我，还是她们？”
这个问题犹如一把利剑，彻底捅破了房间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衡。房间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连空调送出的凉风都变得刺骨。
沙优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忍不住想说些什么，却被霞之丘诗羽以眼神制止。
加藤惠目不转睛地望着欲言又止的加藤悠介，怒意渐渐被疲惫与失望取代，最终垂眸不语。
过了很久很久。
“我明白了。”她缓缓抬起头，眼中不知不觉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嘴角浮现出苦涩的微笑。
“原来...…我们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她深深看了加藤悠介一眼，原平温柔恬静的小脸已变得漠然无情，带着一股令人心惊的决绝，径直走向门口。
她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踏着众人的心弦。阳光透过她的身影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孤独的剪影，像一场无声的道别。
公寓门在她身后轻轻闭合，如同一记重锤将这个午后击得粉碎。
七月的阳光依旧温暖地洒在地板上，勾勒出几道交错的影子，将那个空着的座位衬托得愈发刺眼。
霞之丘诗羽皱眉不语，英梨梨还没从急转直下的状况中回过神来，而一直保持着温和微笑的莲见佳乃子也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目送加藤惠的离开，加藤悠介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没有道理，也说不清理由，但他就是有种预感。
——如果现在什么都不做的话，他与她之间将不再有任何交点。
“我去追她。”他猛地站起身，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一声尖锐的响动。他的双手不自觉握紧，指节也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等等。”霞之丘诗羽抬手拦住他，声音里带着一丝警告，“就算你现在追上加藤同学又能怎么样？你给得出她想要的答案吗？”
加藤悠介身体一僵，双腿就像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只能茫然站在原地。
阳光炙烤着他的脸，惠的声音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如果必须做出选择，你会选择谁？
这个问题宛如一把双刃剑，不论选择哪一边最后都会伤害某个人。
他从未想过要在任何人之间做出选择，对他而言每个人都是无可替代的存在，然而惠的抉择却狠狠戳破了他精心编织的温柔假象。
面对沙优的登场，对方显然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于是才会这般决绝地给出最后通牒，甚至连原本的大学之约也不管了。
加藤悠介从未见过惠爆发的样子，以至于他刚才有一半时间都在发懵，没能及时做出应对。
窗外的蝉鸣与街市的喧嚣交织在一起，无情地嘲弄着他的犹豫不决。
冷却的茶水早已散尽余温，杯中却依然映照着主人离去的背影，无声胜有声。
“悠介…...”荻原沙优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歉意，“对不起，我好像说错话了。”
“别说了。”泽村英梨梨突然打断她，语气里难得带着一丝凌厉，“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不是吗？你终究还是伤害了她。”
霞之丘诗羽望向窗外，事不关己地用手指卷着头发，“真讽刺啊，平时最温柔体贴的人，现在却成了最大的阻碍……你早该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吧？悠酱。”
莲见佳乃子默默擦拭起洒在桌子上茶水，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呢悠酱，你准备怎么办？”霞之丘诗羽又问：“是就这样拖到加藤同学自己回心转意呢，还是要让她成为第一女主角呢？”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注意力集中在加藤悠介身上。
事关自己的未来，没人能做到不去在意。
而即使无人说话，那份有如实质的无形压力也几乎要将加藤悠介压垮。
他低头沉默了很久，最后缓缓抬起脸迎着众女的目光，眼底闪过一抹痛楚与决意。
“我不会选择。”他低声说，语气里充满不容置疑，“这从来不是一个需要选择的问题。”
霞之丘诗羽微微眯起眼睛：“你还不明白吗？正是因为这种优柔寡断，加藤同学才会离开……”
“不，小诗。”加藤悠介摇摇头，声音低沉却有力。
“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男友，也清楚自己到底有多么不负责任，但我不会用天平去衡量任何人的重要性。”
“我会把惠带回来，但不是以放弃任何人为代价。正因为经历过失去，我才明白你们每个人对我来说都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两年前，是你们将我从深渊中拉了出来，现在轮到我去追回惠了。我绝不会重蹈覆辙，用伤害某个人的代价去补偿另一个人。”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自私，但我不想在失去任何人的情况下把惠带回来。我不会为自己找任何借口，也不会把头埋起来逃避责任与现实。我深爱着你们每一个人，这份心意不会改变。”
“不管别人怎么评价我也好，我想做的事情从来都只有一件，就是守护好你们，跟大家永远在一起。所以……”
他深呼吸一口气，环视着在场所有人，然后“咚！”一声跪在地上，如同忏悔般毅然低下头。
“能请你们再给我一点时间吗？我发誓一定会把惠带回来，即使前路再难，我也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这不仅仅是出于我的私心，也是为了向所有人证明，想要守护你们的幸福并非一句空话，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这一点。”
房间再次陷入沉默，气氛却微妙地发生变化。
“我赞同加藤君的想法。”莲见佳乃子率先打破沉默，开口对诗羽说：“不管大家的出发点是什么，反正我们都喜欢上了同一个人，为什么不能试着和平共处呢？”
“我也赞成。”英梨梨紧随其后地表态。
“虽然悠介是花心一了点，但他总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我愿意相信他。而且……擅自喜欢上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没为这份心意后悔过。”
“你们都不考虑现实的问题吗？”霞之丘诗羽头痛地按摩起太阳穴，“这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背后还有更深的伦理问题，而且有违公序良俗……”
“那又怎样？谁叫我们就是喜欢上悠介了嘛，干嘛要管别人怎么想？只要我们开心不就好了吗？再说——”
英梨梨一脸狐疑地瞅着诗羽，“如果是惠也就算了，你这种人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外界的看法了？”
“悠介他不是那种会随便对女孩子动心的人。”沙优轻声说：“我相信，他会喜欢上大家一定是有特别的理由，所以我尊重他的选择。”
霞之丘诗羽仍旧眉头紧锁，但表情已不再那么严厉。她轻轻瞥了某人一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们一个个都盯着我做什么？不愿意接受现状的人又不是我，这些话还是留着对加藤同学去说吧。”
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目光骤然变得锐利。
“不过悠酱，有句话我必须事先跟你讲清楚。我愿意留在你身边是因为我还喜欢你，如果你有一天敢辜负我的真心，我绝不会放过你。”
“说得对。”英梨梨连连点头附和，金色的双马尾亦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我们会一直盯着你的，除了现有的成员以外，你不准再让任何人加进来了，否则我们所有人都会抛下你。明白吗？”
加藤悠介还能说什么呢？他面前的每一位都是不可多得的天之骄女，却愿意为他放下骄傲与别人共享，这份恩情已然重若千钧。
午后的阳光驱散了房间里最后一丝阴霾，也为这场谈话画上了句点。
莲见佳乃子站起身，柔声道：“加油吧，加藤君，等你把加藤同学带回来以后，那时我们再以新的身份重新开始吧。”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