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4、赴澳
几天以后。
加藤惠放学回到家，瞬间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咖喱香气。
“我回来了......”她轻声说着，动作平稳地换好拖鞋。
这时，厨房里传来了姐姐加藤宏美活力满满的招呼声：“小惠，欢迎回来！今天大家都在等你哦～”
客厅里，父亲加藤和人正襟危坐，浏览的报纸也掩盖不住眉宇间的严厉。
见到小女儿进门后，他仅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连眼神都没有分给惠一个。
与其说他是故意端着架子，不如说是在为后续的家庭谈话酝酿气氛。
“先来吃饭吧。”母亲加藤惠美从厨房探出脸，“妈妈今天特意做了你爱吃的咖喱哦，小惠。”
饭桌上的氛围比想象中还要凝重得多。
食物的香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却驱散不了沉默带来的压抑。
加藤惠安静地扒着碗里的饭，面色平静得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毫无察觉，让人看不出她内心的想法。
“所以......”父亲加藤和人突然放下筷子，目光落在她身上，“你执意要去澳大利亚？”
惠轻轻“嗯“了一声，继续专注地搅动着碗里的咖喱，仿佛那里藏着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
“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会不会很危险？”母亲加藤惠美担忧地放下汤勺，“要不妈妈陪你一起？”
“不用。“惠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没有抬头，依旧维持着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我已经找吉永姐夫帮我报名了一个专业的登山团，到时会有人接应我的。”
“对对对！”加藤宏美眼睛发亮地说。
“爸爸妈妈你们可能不知道，吉永找的这个登山团特别靠谱。他们旅行社跟澳洲那边都合作五年了，可人家每年就招收几十个名额，一般人想报都报不上呢！”
“哼，简直是胡闹！”加藤和人眉头紧锁，“吉永那小子什么时候帮小惠报的名？”
“就今天下午呀，而且还是小惠特地去找的吉永呢～”加藤宏美笑嘻嘻地说。
“你们都不晓得他当时有多惊讶，我们家小惠一直都是个乖乖女，没想到竟然不声不响地做出这么大的决定。
不过吉永说那边现在正好不是旺季，向导能照顾得更周到。再加上因为是自家人，费用方面也特别优惠！”
惠的筷子顿了一下，微微垂下眼帘，掩盖住眼中闪过的一丝情绪。
她知道姐姐是在试图活跃气氛，但此刻的解释反而让局面更加难堪。
“够了！”加藤和人把筷子重重一放，“什么向导不向导的，那种地方连手机信号都没有，小惠一个女孩子......”
“和人。“加藤惠美轻声提醒一句，用眼神示意丈夫看看惠的表情。
加藤和人深吸一口气，语气放缓了些，“抱歉啊，小惠，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但一个人出国果然还是太鲁莽......“
“爸爸，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能够照顾好自己，你用不着担心。”加藤惠突然开口打断他。
“虽然我这次想去澳大利亚确实跟悠介有关，但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些时间和空间好好思考。”
“我就知道是那个臭小子！”加藤和人冷哼一声，“一个同时跟好几个女孩子交往的男人，在这种人身上有什么好浪费时间的？”
“咦，但是加藤君人真的超好呀～”加藤宏美赶忙站出来打圆场，数着手指头娓娓道来。
“你看啊，人家不仅年纪轻轻就当上了老板，出手还特别大方。且不说前阵子免费招待我和吉永去英国玩，就连我们结婚的时候，加藤君都特地送了我们豪华旅行啊。”
“宏美！”加藤和人怒目而视地瞪向大女儿，可后者仅是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一点都不带怕的。
加藤惠手指轻轻摩挲着碗沿，内心泛起一丝涟漪。她知道姐姐是在为自己说话，但这番话在父亲听来无异于火上浇油。
这时——
“我认为小惠说得对。”母亲加藤惠美突然开了口，“有些事确实需要时间去想清楚，但你也要答应妈妈一件事。”
她温柔地看着小女儿平淡无奇的侧脸，语气中满是关切。
“你一定每天都要跟家里保持联系，就算在山上没有信号，下山后也要第一时间向我们报平安，好吗？”
加藤惠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难得的柔软，“嗯，我知道了妈妈，我答应你。”
“太好啦小惠！”加藤宏美顿时拍手欢呼。
“趁着爸爸还没反对，明天我就让吉永帮你把机票和住宿都定了。话说你知道吗？这次能享受亲属折扣可都是......”
“行了行了。”加藤和人无奈地摆摆手，“反正现在正好是暑假，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但是——“
他严厉地盯着小女儿的脸，“等你半个月回来以后，如果还是执意要跟那个小子......”
“爸爸。”加藤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这件事可以等我回来以后再谈吗？”
加藤和人不禁一愣，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小女儿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长大，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沉默半晌，心情说不出得复杂，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
三天后的清晨，成田机场。
加藤惠独自站在安检口前，面色平静地整理着背包带子，身后是为了送机特意请假前来的父母以及姐姐一家。
“小惠，行李都收拾好了吧？”加藤惠美又一次确认，“护照、机票、钱包......”
“放心吧妈妈。”加藤惠轻声回应，“我都检查过了。”
“到了那边一定要注意安全。”加藤和人的语气虽然严厉，眼中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要是遇到什么自己处理不了的事情，记得随时告诉我们。”
“嗯，我知道了。”
“小惠～”加藤宏美突然从后面扑上来搂住妹妹的肩膀，“不要忘了要给姐姐带好吃的回来哦？还有纪念品也别落下！”
加藤惠点点头，实在拿这个姐姐没辙。
“当地的导游团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姐夫吉永说：“等你抵达悉尼机场会有工作人员举牌接机，你直接过去找他们就行。”
“好，谢谢姐夫。”加藤惠轻轻颔首，拉着行李走向安检口。
……
经过十个小时的飞行，悉尼机场终于出现在舷窗外。
加藤惠望着下方逐渐清晰的建筑轮廓，心中莫名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这还是她第一次独自出国，也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
与上次「tYpE-mooN」集体去英国团建那时不同，这次她身边将不再有能依靠的人，一切都要靠自己。
这让她在忐忑之余，也不免感到一丝孤独。
好在入境手续比想象中顺利，等她拎着行李出来时，一眼就见到了姐夫吉永安排的接应人。
那是一名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澳洲女性，金发碧眼，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手中还举着写有「Southwest National park tour」牌子。
“你好，你是加藤小姐吗？”对方用流利的日语向她问候，“我是这次登山团的助理向导莎拉，欢迎你来到澳大利亚。”
“谢谢。”加藤惠礼貌地点头致意，“请多关照。”
“其他团员已经到齐了，正在酒店休息，我现在就带你过去。”莎拉笑盈盈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一边带路一边解释。
“我们将坐明早的飞机前往西南国家公园，加藤小姐今晚记得好好休息。”
加藤惠轻声道好，第一时间拿出手机向家里报平安——
「已经安全到达悉尼，现在正要跟向导小姐去酒店。妈妈不用担心，这位向导会说日语而且很专业。」
两人一同离开机场，坐上前往市区的车。
加藤惠望向车窗外陌生的街景，看着那些带有异国风景的建筑、街道和行人从眼前飞速掠过，却没有丝毫欣赏的心情。
唯有在路过一对甜蜜依偎的情侣时，她才忍不住垂下眼睫，手指轻轻握紧了手机。
悉尼的天色比东京暗得早，当跟着莎拉走进酒店大堂时，落地窗外已经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暮色。
“其实我们今晚还安排了欢迎晚宴。”莎拉在前台办理入住时说：“不过加藤小姐坐了很久的飞机，如果觉得累的话可以不用参加。”
加藤惠摇摇头，“没关系，我想认识一下其他团员。”
“oK！”莎拉元气满满地冲她比了一个手势，“那我先去通知其他人，稍后再去加藤小姐的房间喊你。”
预定的房间在十八层，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便扑面而来。
加藤惠放下行李，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悉尼歌剧院在暮色中若隐若现，海港大桥的灯光已然亮起，将海面照得波光粼粼。
身处异国的实感忽然变得强烈，让人没由来感到寂寥。她站在窗前发了会呆，直到手机的震动将她拉回现实。
屏幕上显示出母亲的回信：「那就好！记得注意身体，别太勉强自己。」
还没来得及回复，莎拉就找了过来，提醒她晚宴的时间到了。
餐厅位于酒店的顶层。
抵达这里之后，加藤惠终于见到了登山团的其他成员——两对来自欧洲的中年夫妇，以及一位独自旅行的加拿大女性。
大家都很友善，纷纷主动用英语跟她打招呼，而她也一一做出回应。
在私立丰之崎当了三年副会长，又在「tYpE-mooN」工作室工作了两年，她的交际能力早已有了很大提升，面对这种场合还不至于怯场。
登山团的领队是名身材健硕的中年男性，名字叫做杰克。对方用英语向她表达了欢迎，再由莎拉帮忙翻译成日语。
“我们要坐明天早上九点的航班。”杰克说。
“从悉尼飞到塔斯马尼亚州的霍巴特大约需要两个小时，之后我们还要乘车前往西安国家公园，各位今晚注意好好休息。”
加藤惠安静坐在角落，一边吃着餐前面包，一边听着莎拉介绍着马利翁山区的地理环境和气候特点。
由于澳大利亚地处南半球，当地的季节正好与日本相反，此时正是寒冷的冬季。
登山团的成员们有说有笑地聊着天，餐桌上的气氛相当轻松愉快，可惠却始终没有参与进去的兴趣。
直到一位年长的女性用英语问她：“你为什么会独自来国外徒步？”
加藤惠愣了一下，等莎拉翻译完才迟疑地回答：“……那个，可能是因为想看看不一样的风景吧？”
这个回答明显缺乏底气，但对方却并不在意，反而笑着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一个人出来旅行很勇敢。”这位女士如是说。
“我第一次出远门时也选择了徒步，因为只有置身于旷野中，我才能听清自己内心真正的声音，所以每当我遇到烦恼时，我都会跑来登山。”
加藤惠对此深感认同，情不自禁想起之前跟某人一起爬富士山的经历，握着刀叉的手指悄然收紧。
她轻轻摇了摇头，按耐着在胸口不停翻涌的情绪，将这些杂念通通从脑海中驱逐。
无论那个人再怎么好，如果不能完全属于她，就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
第二天清晨，当登山团抵达霍巴特机场时，天色还很早。
杰克和莎拉早就在停车场等候，负责接送的大巴也已准备就绪。
“各位早上好！”莎拉笑着打招呼，“我们现在就出发前往西南国家公园，路上可能会有些颠簸，记得系好安全带。”
加藤惠跟随队伍一起上车，一个人默默坐到后排，透过车窗眺望起逐渐远离城市的景色。
大巴沿着蜿蜒的山路向西南方向行驶。
随着海拔升高，周围的景色也渐渐发生变化。城市的痕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原始的山林。
经历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后，车队终于抵达了佩德湖附近的公园入口。
这里位于塔斯马尼亚州的最南端，是世界上最后几处真正的荒野之一，几乎没有任何人类干预的痕迹。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峦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中，形成一幅天然的水彩画。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西南国家公园。”杰克兴致高昂地对众人展开双臂。
“这里是佩德湖，我们接下来将在这里度过五天四夜，我保证这段旅程会成为各位人生中珍贵的回忆，请尽情享受吧！”
众人纷纷拍手鼓掌，那对中年夫妻里的男性更是扯着嗓子叫了一声，相当给面子。
杰克礼貌地按住帽子致谢，说自己要去管理处确认一下天气情况，让大家暂时原地待命。
高大的南极山毛榉在头顶形成了一片绿荫，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加藤小姐？”就在加藤惠欣赏周围的风景时，莎拉不知为何找上了她。
“我忘了告诉你，其实我们还有一位迟到的成员，他昨天因为航班关系没能赶上与我们在悉尼会和，不过你马上就会见到他了。”
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有人用英语这样问候道，那声音让加藤惠浑身一僵。
她缓缓转过身体，发现某人正风尘仆仆地站在那里，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赫然就是加藤悠介！
“怎么会......”她下意识地发出低喃，说到一半又立刻打住，声音有些发涩。
加藤悠介主动解释：“正好工作室那边最近没什么事，我听说塔斯马尼亚州的佩德湖很美，就顺便报名参加了这个登山团，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
加藤惠轻轻垂下眼睫，遮住眼中闪过的波动。内心千头万绪又不知从何说起。
尽管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她在工作室当了那么久的制作担当，又怎么可能不了解内情？
她之所以选在昨天出国，就是因为「tYpE-mooN」的新作《Fate》系列刚刚完工。
加藤悠介作为工作室的老板，这会儿应该是最忙的时候，哪会有度假的余裕。
可他偏偏就是来了，而且还很“偶然”地跟她报名参加了同一个登山团……
加藤惠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但她此刻并不想深究这个问题，也没有那种心情深究。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莎拉和杰克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其他成员也对这个“迟到”的年轻人见怪不怪，很自然地就将他纳入了团队之中。
“咳咳！”杰克重重咳嗽一声，走到队伍中间对大家宣布道。
“今天的行程会持续六个小时，我们稍后将从佩德湖步道出发，沿着预定路线前进，穿越山毛榉林并抵达湖边。”
“这条路线全长约6公里，因为现在是冬季，我们可能会遇到湿滑和积雪路段，大家一定要格外小心。”
帮忙分发装备的莎拉也跟着补充。
“这里的天气非常特殊，而且昼夜温差巨大。由于常年受到南极气流的影响，即便是晴天气温也可能突然降到零度以下。”
“我们为每个人都配备了保温水壶与高热量食品，各位在徒步过程中注意不要逞强，记得随时补充体力与水分。”
“另外，我们还按人数准备了冰爪和登山杖，麻烦各位来我这里领一下，等需要的时候我会提醒大家使用。”
听到这话的人们聚拢到莎拉身边，相继领取起各自的装备。
加藤惠扭头看向公路，送他们来这里的大巴车早就离开了，而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自然不存在能让她立刻返程的班车。
她伫立在原地，在留下与离开的念头之间天人交战，终究还是没好意思麻烦别人，认命般地前往莎拉身边排队。
等领到自己的装备以后，她故意走远了一些，并按照杰克的指示检查起背包。
保暖帽、防水手套、冰爪、头灯、防寒外套、速干内衣、睡袋、应急食品......一切都很齐全。
加藤悠介没有擅自靠近她，就站在不远处认真听向导讲各种注意事项，光看那副模样还真像个登山爱好者。
她刻意避免看向他的方向，却又不自觉在整理背包时用余光瞥向他的侧脸，心中泛起些许波澜。
……
待所有人都准备就绪以后，登山团终于启程进山。
众人不疾不徐地沿着佩德湖步道向西行进，周围是连成片的山毛榉。高大的树冠遮天蔽日，在头顶形成一片原始的天然绿荫。
“这些山毛榉有很多都生长了上百年。”莎拉一边带路一边介绍。
“它们是南半球最古老的落叶树种之一，只分布在塔斯马尼亚州，非常稀有。”
脚下的步道铺满了厚厚的苔藓，走在上面如同踩在天然的地毯上。冬季的寒意让苔藓上结了一层薄霜，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进山的路走起来不算困难，但寒冷的空气还是让人本能裹紧了外套。
两对欧洲夫妇走在队伍前端，时不时停下来拍照；加拿大女性跟在莎拉身边，不停询问着有关当地植物的问题。
加藤惠走在队伍末尾，始终跟随着大部队的步伐。
她能感觉到加藤悠介若即若离的目光，每当他想靠近时，她都会刻意加快脚步。
“小心这段路。”杰克突然停下脚步提醒，“前面有一段下坡，地面比较湿滑。”
加藤惠小心翼翼地扶着登山杖前进，突然感觉身后有人靠近。
她不回头也知道是谁，本能地加快了脚步，却不慎在湿滑的苔藓上踉跄了一下。
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的手肘，温热的触感透过厚实的登山服传来。
“小心。”加藤悠介很快松开手，“这种路况最好保持正常步速。”
加藤惠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攥紧登山杖继续前进。
随着深入，周围的植被也愈发茂密。
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冠，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林中偶然会传来奇异的鸟鸣，莎拉说那是塔斯马尼亚特有的鸟类。
“看那边。”杰克指向右前方，“已经能看到佩德湖的湖面了。”
众人穿过一片灌木，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
平静的湖面犹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远处连绵的山脉与高大的山毛榉。
薄雾在湖面上方漂浮，与天际线融为一体，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水。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杰克选了一处避风的地方，“大家最好补充一些水分和热量，后面还有差不多三公里要走。”
欧洲夫妇们从背包里取出三明治，加拿大女性则和莎拉分享起巧克力能量棒。
加藤惠在一块布满青苔的岩石上坐下，默默喝着保温瓶里的热水。
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苔藓的清香，远处的湖面泛着粼粼波光。
她能感觉到某人就坐在不远处，但她固执地选择视而不见，直到一个饭团突然出现在眼前——
“我来之前带了两个饭团。”加藤悠介轻声说：“里面有你喜欢的梅干。”
加藤惠不禁一愣，这是她经常会为他做的口味。
在这种寒冷的异国他乡，能有一个味道熟悉的食物的确让人安心，不过她还是别过了脸。
“我自己带了能量......”
话还没说完，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她的脸“腾”一下红了，连忙低下头。
加藤悠介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在她身边放下两个饭团，然后就走开了。
其他团员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依然热络地讨论着下午的行程。
只有莎拉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这对年轻人，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
午后的行程比上午更为安静。
太阳逐渐西斜，山毛榉投下的阴影也越来越长。
步道贴着湖边向山林深处延伸，水汽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水珠，附着在苔藓与树叶上。
“前面就是今晚的营地了。”杰克指向前方一片较为开阔的区域，“这里背风，而且地势较高，不用担心湖水会在傍晚上涨。”
他选中的露营地点距离湖边约有五十米，四周环绕着高大的山毛榉林。
树木在这里稍微稀疏一些，透出一小片天空。暮色渐浓，最后一缕阳光透过树梢照下来，给湖面染上一层金红色。
“好了，我们现在需要尽快搭建营地。”杰克拍了拍手，示意大家聚拢过来。
“天黑之前必须完成所有准备工作，首先是关于帐篷的分配，两对夫妇一顶，琳达小姐和莎拉一顶，至于两位年轻人......”
他故意拖长语调，目光在加藤悠介和加藤惠之间来回移动，“剩下这顶双人帐篷比较宽敞，就给你们两个用吧。”
加藤惠一下就愣住了，有心想要拒绝，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种天气下一个人住帐篷会很危险。”莎拉适时站出来说道。
“这里的暴风雪总是来得很突然，所以需要有人守夜确保营地的安全。我和杰克精力有限，只能负责下半夜，上半夜就需要大家轮流值守了。”
其他团员也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各自忙着搭建帐篷。只有加藤悠介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惠，等待她的决定。
‘这里毕竟是荒野，不可能像在城市一样便利。’她以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最终还是接过了莎拉递来的帐篷。
“让我来吧。”加藤悠介顺势从她手中取走帐篷支架，动作娴熟地开始搭建。
似乎是知道她不愿说话，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埋头干活，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沉默。
加藤惠站在一旁，看着他独自完成了大部分搭建工作。
他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可靠，这让她忍不住想到了他们一起工作时的情景。他总是这样，一个人不声不响地解决各种问题。
她背过身走向远处，默默在树下捡拾起能够生火的干枯树枝。
……
天色渐暗，营地逐渐忙碌了起来。
两对欧洲夫妇轻车熟路地搭建架起帐篷，莎拉指导着琳达如何正确使用帐篷支架，杰克则在营地中间布置临时厨房。
等所有帐篷都顺利搭建完成后，营地中央也点起了篝火。
杰克和莎拉准备了简单的餐点和热汤，大家围坐在篝火旁，边吃东西边听他们讲述有关西南荒野的传说。
寒风在营地周围呼啸，夹杂着原始森林中的奇异鸟鸣。
加藤惠裹紧了羽绒服，默默地喝着热汤。
这时，那位加拿大女性琳达突然用英语向她和加藤悠介搭话：“你们是情侣吗？”
莎拉正要翻译，她却抢先用生涩的英语回答：“No！”
营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炉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呃，时间也不早了。”杰克看了眼表，打破尴尬的气氛。
“我们明天要继续深入森林区域，路程比今天更长，大约8公里，途中还会经过一段比较难走的区域，大家不如早点休息吧。”
没人反对这项提议，众人默契地开始收拾。
而在回到帐篷后，加藤惠才发现莎拉给他们的虽然是双人帐篷，空间却依然很挤。
两个睡袋之间只能勉强放下背包与装备，但躺下来的话还是能清晰地感知到另一个人的存在。
寒流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更强了，呼啸的风声让帐篷止不住地摇晃。森林中偶尔传来野生动物的叫声，在这片远离人烟的土地上显得格外清晰。
加藤惠内心挣扎了一下，果断地钻进睡袋背对某人，想要逃避这令人尴尬的局面。
她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声响，一个保温瓶突然被轻轻放在了她身边。
“热牛奶。”加藤悠介轻声说：“会暖和一些。”
加藤惠盯着那个保温瓶看了很久，怎么都不想接受，直到加藤悠介又补充了一句：“睡前喝点热的比较好，这种环境下很容易感冒。”
这时，帐篷外突然响起了说话声。
杰克似乎正在用英语和什么人交谈，语速很快，声音被风声吹得断断续续，她完全听不懂。
出乎她意料的是，加藤悠介却突然走了出去，用同样流利的英语问了几句。
片刻后，他重新回到帐篷封起帘子。
注意到她疑惑的眼神，于是轻声解释道：“是当地的巡山人，在确认我们的露营许可。”
加藤惠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
这个人总是这样，永远都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各种状况。不管是工作上的事务还是与人交际，在他身上似乎从来没有阻碍。
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有人格魅力。
帐篷里陷入了沉默，唯有夜风呼啸的声响。
过了很久，加藤悠介才又开口：“听说这里的日出很美，不知道跟富士山比起来怎么样。”
加藤惠没有回应，只是把自己更深地缩进睡袋，而那个装有牛奶的保温瓶却被她不知不觉拿在了手里。
寒风依然在帐篷外咆哮，塔斯马尼亚的冬夜比想象中更加寒冷。
加藤惠一边听着风声，一边听着加藤悠介平稳的呼吸声，始终难以入眠。
她知道自己应该生气，应该转身就走，但不知为何，内心深处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暖意。
也许是热牛奶的作用，也许是这片陌生土地所带来的疲惫，她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在彻底睡着之前，她隐约听见加藤悠介轻声说：“你好好休息，我会负责守夜。”
睡袋里的保温杯散发出阵阵暖意，在寒夜中静静地包裹着她。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