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的身份基本已经被证实了，但不管在记忆里，还是感情上，他都是钱进家。
他不喜欢阴谋内斗，他向往宋国某个不起眼的小村庄，那里有他的父母和孩子，在等着他回家。
从前大家一直是这样对他说的，而他也真心期待了这么久。
到最后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
记忆也许是假，但这种感觉却无比真实。
达赤眼睛又红了。
见他这样，所有人都不知该说什么，齐齐看向林桑。
这样的情况，林桑也为难了。
假如这货不是吐蕃赞普，只是个普通人，只要没杀过人越过货，去哪不行呢。
反正吐蕃很快也要并入宋国，大家都是宋国子民，有选择栖息地的自由。
但是赞普嘛？
林桑托着下巴：“你真要去宋国？”
达赤一听有戏，立即来了精神。
“是，你们就带我一起走吧，要我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这就好办多了。
据林桑所知，官家是有搜集帝皇丸的癖好的。汉国的蜀国的江南的，他那里哪款没有？
大理段皇爷要不是避位为僧，直接在天龙寺立地出家了，想来也是要到宋国去报到的。
这个吐蕃前赞普嘛，带回去直接送到官家那里好了。
“我看这样，到了宋国，你统一听官家安排。不过到时候是安排你进工厂做工人，还是去农庄做农民，我就不敢保证了。”
跟从前的刘长、李从嘉之流不同，达赤没什么恶名在外。
林桑对折磨他不感兴趣，自然也不会去插手他的生存就业问题。
对方听了这个话，又是喜又是忧。
忧的是以后的生计问题。
工人农民他都没干过，不知道能不能胜任。要他说，还是让他跟从前一样沿途跑生意就好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想见到家里人。
哪怕是假的，他也能感觉到，自己在这世上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去到宋国应该就有机会了吧？
“我，我能不能见到家里二老，还有那些孩子？”
原来这家伙还是不死心。
这点林桑倒是没那么小气。
“大家都会在汴京活动，要见面总是不难的。”
孩子们她倒不担心，她就怕达赤这张脸，如果真是像极了钱进家，只怕又会勾起二老的伤心事。
虽说事情过去都十几年，孙子们都这样大，二老连曾孙都有了。
但她知道二老心里没有一刻忘记过长子。
离开的亲人永远是心里的痛，只不过这种痛每天伴随着他们的起居住行，深入到每一刻的呼吸里，很难察觉罢了。
“二老已经提前回乡下村子了，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林桑直接将达赤达赖兄弟两个都交给阿斗。
“前面一个随你怎么样，另一个，治好了伤好好看起来，这家伙说不定会逃跑。”
达赖听着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他再想不到，他要杀毒妇，毒妇明明知道，竟然还会给他治伤。
听上去甚至有要带他一路去宋国的打算。
她不是清楚知道自己要卸磨杀驴吗，怎么不伺机报复回去？达赤的眼神既不甘又不解。
林桑懒得理他。
“你的事也不归我管，到了宋国，自然有人妥当安排你。”
一个前任赞普，一个阴谋得逞，眼看就能成为下届赞普，林桑很高兴，自己给官家找了事做。
谁让秋闱已过，官家手里已经闲下来了呢？
算算时间，等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又回到汴京时，科考成绩都已经出来了。
官家拿着几份考卷，一脸惊喜地向大家公布好消息。
“林会长，你回来得正好，这次的会试，第一名我想你肯定猜到，是你家公子无疑了。”
官家也是惊喜，那个不满十五岁的孩子没说大话，果真给他交出一份完满答卷。
他这几天一直在反复读。
“林会长走之前不是让我加试一题么？对于倭国的问题，子寿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呢，你来看看！”
这篇加试策论，其中有好几段犀利实用、金句频出的，官家甚至都背了下来。
他显摆似地拿给林会长看。对方一边看，官家就在一边给她旁白。
声音加上字幕，林桑很快看懂了儿子的意图。
“听这孩子的意思，还是保留原住民在岛上生活。但我们在积极军事防御的同时，用文明去教化他们，不至于让他们沦落成一个野蛮扭曲的化外之地。”
好哇，林桑欣慰了。
其实她也动了这个念头。
从倭国回来的一路，她想了许多。每个国家的文明都像硬币的正反面，她想到的不光有千年后的共荣圈，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还有陪伴了她一整个青春的动漫，和她百听不厌的战歌，百刷不厌的倭剧。
那些作品有的治愈有的热血，甚至就算是耽美，其中也不乏正面的价值观。
这个民族虽然深受军国主义荼毒，但民众并不是没有一点希望。
作恶的始终是上层，底层百姓终究是无辜。
一个民族真正的精魂，却是百姓砌筑的。
他们如果因为上层群体作的恶，从此就要失去家园，淹没自己的风俗文化，千年后，世界一定也会因为少了这些瑰宝而失色不少吧？
更令林桑惊讶的是，除了儿子小中，持同样意见的竟然还不少数。
这些答卷中，林桑看到不少熟悉的名字。
有钱惟浚的，有阿宣有小川的，自然也有钱家几只小神兽的。
他们的思路虽然不及小中那样犀利而且面面俱到，但也分别从自己擅长的领域提出了建设性的意见。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林桑合上试卷。
积极防御，文明教化，不为将来可能的祸事战战兢兢，这才是一个泱泱大国的自信和风范。
有了这些少年人，何愁祖国的未来？
林桑已经很满足了，但她没想到，后面还有重重惊喜。
官家笑眯眯地又掏出两张卷子。
“林会长你再猜一下，这两张又是哪两位考生答的？”
林桑一眼扫过去。
为了防止作弊，所有的答卷都是专人统一誊抄过的。一眼看过去完全相同的字迹，实在看不出写自谁手。
但林桑只念了其中几句，立即就有了答案。
“这一份是银子的答卷，另一张嘛，肯定是代替我出考的小北的。”
林桑太了解两个孩子了。
银子细细地从百年大计，教育为本的视角去阐述如何一步步改造一个野蛮民族。
而小北呢，她是从改善民生的角度。
“倭人之所以会内斗不断，甚至漂洋过海，去侵略他国，根本原因就在岛上资源紧匮乏。假如能改善土壤，增加耕地，再辅以各种农副产品和矿产资源，假以时日，相信必定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
小北这样写。
在高丽和倭国那小半年，这孩子一刻也没有闲着。
除了之前改善酸性土壤的生物剂，小北还发明出尽可能不破坏生态，就能改山为地，围海造田的好方法。
“解决了根本生存问题，再加以思想教化，和积极的军事防御，相信几国之间各自文明，友好邦交的时代一定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