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皙接过婶婶的位置，轻柔地抚着爷爷消瘦的背脊：“陪我一起振作起来，好不好？我需要您，我需要爷爷，我已经没有了哥哥，不能再没有爷爷。爷爷，你知道的，我找了一个很好的男朋友，都还没有带给您看过呢。以后，我还想你能见证我结婚、生孩子。我想给您养老，等我毕业了，结婚了，我想接你来一起生活……”
“皙儿……”刘光耀喉间溢出一丝轻唤，努力抬眼看着孙女年轻清丽的面容，悲憷的心底生出了几丝欣慰和希冀。
须臾后，刘皙小心地喂爷爷喝下微微温热的开水。爷爷喝得很缓慢，只入喉那么一丝丝，温暖又滋润的水液缓缓滑过喉间，就让爷爷感觉舒服了一些。
刘皙虽想留下来照顾爷爷，但她离开学校已经太久了，再怎么牵挂和不舍，也必须该回去了。
她想办休学，以便回来专心陪伴和照顾爷爷。
叔叔送刘皙和谭琴去往动车站途中听闻刘皙的打算，连忙劝道：“皙儿啊，你爷爷一定不希望你因为他误了学业。这样吧，如果你实在不放心爷爷，或者想多陪陪爷爷，可以等爷爷状态好一些了，我或者你婶婶向公司申请在家办公，带爷爷去福城。”
刘皙微顿：“这……不妥。爷爷的身体情况不适合再出远门，背井离乡的也不利于养身体。不过叔叔说得也对，爷爷肯定不会同意我休学。”
刘皙叹了口气，第一次觉得大学生的身份是个累赘。
可是，谁又不得从幼儿园读到大学，才能最终迈入社会呢？
每个人都必须完成他们当前的任务。
叔叔拍了拍刘皙的肩膀：“你就安心学习吧，爷爷有我们照顾着。很快就放寒假了，你就可以回来和我们一起过年了啊。而且你现在好不容易已经读到大三了是不是？再坚持坚持，过了年，再读一学期，到了大四就该出来实习了吧？”
刘皙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她没有说的是，虽然大四学生通常需要离校实习，但实习时间通常不会太长。
可能顶多实习1-2个月吧。
毕竟大四学生需要完成的事情太多了，实习仅仅只是其中一环。
对于大四学生而言，最重要的永远都是毕业论文和答辩，为此他们需要在有限的时间内付出大量时间和精力。
如此，她实在没多少时间能够陪伴在爷爷身边，更别提照顾了。
坐上动车后，谭琴拍了拍刘皙肩膀：“别想太多啦。你可以多给爷爷发发信息，有空了就视频聊天。这世间有很多事情都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努力去平衡，做到最好就好了。当然，哪怕做不到最好，也不要太苛责自己，你没有任何错，发生的这些事情也不是你的本意，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嗯？”
刘皙点点头，露出了一抹笑意。
幸好，她还有这么多关心她的人。
她当然不会让他们失望，只有她能过得积极快乐，她在乎的人才能安心。
【时间一晃，日期一变——】
【17年1.10周二】
繁忙充实的时间总是过得更快，尤其对于大三即将升大四的学生而言，更是万分紧凑。
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分钟用。
她们忙过了期末考，迎来了寒假。
组了个饭局为刘皙送行后，就送刘皙上了前往川城的动车。
这次，刘皙一个人回去，谭琴没再陪同。
就算是几乎每天都和爷爷保持着联系，刘皙还是很挂念爷爷。
直到亲眼见到爷爷的状态确实如在视频中的一样好，刘皙的一颗心才落定下来。
刘皙就这么在叔叔家暂住。
堂弟见了她有些心虚，话也不愿意和刘皙说，成天避着刘皙。
刘皙只当他不喜欢自己。
反正以前，叔叔家和自己家的关系也不怎么好。
对这个堂弟，她完全不了解，也不在意。
但再怎么避着，如今也在同一个屋檐下了，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避无可避。
刘皙不觉得有什么，可堂弟觉得受不了。
于堂弟而言，明明是自己的家，刘皙一个外人非要住进来。
不喜欢刘皙是一回事，因刘天自杀前自己曾说过的那些话而心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堂弟心里总是不得劲。
虽说他不认为刘天自杀会和他言语刺激有多大关系，但多少心里还是膈应着。自刘天死后，堂弟心里烦躁得很，更是不想再看见与刘天有关的人。
但亲戚关系摆在那，他自己都是和刘天有关的人，哪里避得了？
他不能理解刘天为何会自杀。
他只觉得刘天太过脆弱，一个大男人，比女的还软弱。
他娘的，自杀就算了，还非得在他家跳楼。
这搁谁能不觉得膈应得慌啊？
一直忍到了临近过年的时候，堂弟觉得自己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跟父母说想去同学家过年，叔叔婶婶闻言大为不解：“好好的你跑同学家去过年干什么？像话吗？”
堂弟面对父母的质问十分不耐：“我都多大的人了，连去同学家过个年都不行？”
家中此时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刘皙用轮椅推爷爷出门散心，并不知道这一家三口的争吵。
和叔婶家的气氛截然不同，刘皙和爷爷在公园遛弯十分愉快。
方才，爷爷还撺掇刘皙同一位老爷爷下象棋。
刘皙的棋艺在整个川城是出了名的，这附近爱下棋的老大爷们无人不知道她。
爷爷最喜欢的就是和孙女出来遛弯时，看孙女和他的老棋友们下棋。
爷爷也爱下棋，可惜实力不济，老是下不赢那帮子老头儿。
有了刘皙撑腰后，爷爷整个就不一样了。
他的孙女赢棋，四舍五入一下和他自己赢棋也没多大区别嘛？
看那些个老登输给自己孙女，刘爷爷与有荣焉，倍感扬眉吐气啊！
【1.27周五除夕】
除夕那天，堂弟一大早就出了门。
未同任何人打招呼，还是婶婶迟迟不见堂弟，打开他的卧房门才发现他根本不在。
也不知是何时离开的。
“这死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打了几通电话无人接听后，叔叔婶婶皆气不打一处来。
刘皙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以她的聪明和敏锐，自然猜得到堂弟因为她的存在有多不痛快。
“算了，不管他了。”最后，叔叔摆了摆手。
婶婶摇了摇头：“他之前就跟我们说想去同学家过年，我们没同意。应该是去同学家了吧。”
刘光耀对于这个孙子，失望大过疼爱。
虽然从小看着长大，但这个孙子对他并不亲近，甚至有些排斥。
或者说，堂弟一个人排斥全家人。
他跟叔叔婶婶关系也不亲近。
但就算如此，大家心底还是担心他的。
只不过叔婶作为堂弟的父母，时常被堂弟的态度弄得搓火，为了少些不痛快，他们时常对堂弟采取冷处理的措施，以避免不必要的争吵。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叔婶家的氛围也不比刘皙那个已经破碎的原生家庭好到哪去。
除夕夜。
刘皙第一次在叔婶家和爷爷一起过年，结果大家干巴巴地围炉，并没有什么年味。
刘皙看着叔叔婶婶心不在焉的样子，觉得这样子也不是办法。
“叔叔，婶婶，你们后来还有继续试着联系堂弟吗？”
叔叔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别提他了，吃吧。”
婶婶却忍受不了担心忧虑的情绪折磨，一搁筷子：“我是吃不下去了。电话打不接，发信息不回，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个同学家也没办法联系。”
刘皙问：“那你们知道他平常玩得比较好的朋友是谁吗？”
婶婶无奈地直摇头：“这个孩子，也不亲我们，什么都不愿意和我们说……”
婶婶说着，情绪上头，忍不住哭了起来：“别人都说生男孩好，都爱生男孩，男孩到底有什么好？不够让人操心的……”
刘皙一时无言。
该说不说，这事儿跟孩子的性别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叔叔最受不了婶婶说这些有的没的，再加上心里本来就压抑着烦躁，忍不下脾气吼道：“够了，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
刘皙和婶婶都吓了一跳。
婶婶一下子眼泪又来了：“你吼我，你吼我就有用了吗？”
刘皙头皮一麻，赶紧站起来搂住婶婶的肩膀：“你们都别激动，没事没事，都冷静点。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嘛，而且堂弟只是去同学家过年，虽然一时找不到他，但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的，也不用太担心了。你们没有堂弟同学或朋友的联系方式，那总有班主任的联系方式吧？为什么不拜托老师帮忙问问呢？老师可以试着联系堂弟，就算联系不到堂弟，老师也可以联系到和堂弟关系好的同学啊。”
叔叔婶婶一听，顿时都冷静了下来，也都感到了羞愧。
他们身为长辈，在小辈面前如此失态，实在说不过去。
遇到事情束手无策，只能任由情绪发酵，还不如一个孩子有办法。这怎能不令人感到羞愧难当。
“叔叔婶婶，我建议你们联系上堂弟后不要兴师问罪，你们只需要关心他是否安好，让他安心在同学家过年，想回家了随时回家就行。还有，”刘皙沉了沉眸，“告诉堂弟，明天开始我不住你们家了，我带爷爷去我那边住，等我开学要离开再把爷爷送回来。”
反正她曾经那个家已经没有别人了，就是个空房子，刘皙带爷爷去住也方便。
叔叔和婶婶微怔。
叔叔试探性地问：“皙儿，你是觉得，浩浩是因为你才……应该不是吧？”
婶婶也道：“对啊，应该和你没什么关系。如果是那样的话，浩浩就太不懂事了。不过，不管是不是，大过年的离开家，也是够不懂事的。唉……”婶婶直叹气。
堂弟的名字，叫刘予浩，小名浩浩。
“不管是不是，你们还是早点跟班主任联系吧。”刘皙说。
这下叔叔和婶婶又为难了：“这大过年的，还要麻烦人家老师……”
刘皙无奈：“那就看你们觉得儿子重要，还是面子重要喽。虽然这种时候打扰老师确实挺缺德的，但是情况特殊嘛。”
爷爷点头赞同：“还是先联系老师看看，予浩只是离家不打招呼，又不是真的失踪，总不能因为这种事报警吧？先问问老师再说。”
婶婶实在是厚不下这个脸皮，最后这个电话只能由叔叔来打。
但叔叔却说得磕磕巴巴的词不达意，刘皙实在看不下去，抢过手机：“还是我来说吧。”
“老师新年好，我是刘予浩的堂姐。事情是这样的，予浩今天一大早一声招呼不打就离开家，我们这一整天怎么也联系不上，他也不回我们消息。他前几日说过想在同学家过年，家里人不同意，我猜测他可能是去同学家了。但联系不上他我们很担心，只好来麻烦老师，希望老师先帮我们联系看看，如果他还是不接电话，再麻烦老师在班级群问问其他同学是否知道刘予浩的下落。我想请求老师如果联系上刘予浩了，能否直接告诉他家里人担心他的安全，让他报个平安就好，希望他能在朋友那过个愉快的新年。并且告诉他，堂姐明天就走，不会再在他家里叨唠了。”
听电话那头班主任答应了，刘皙又强调道：“谢谢老师，希望老师不要责备刘予浩，以免他产生逆反心理。我们现在的首要目的是希望缓和他和家里的关系。辛苦老师了。”
刘皙将手机递还给叔叔，叔叔感慨：“咱们小皙真的很优秀啊。”
刘皙摆摆手：“我算是局外人，所以可以冷静判断和处理，这很正常。”
叔叔心想，当初刘皙亲手将父母送进监狱后又全程处理刘天的后事，在那样常人难以接受的巨大打击下刘皙都能将一环又一环的事情处理得那么好，冷静又清醒，理智得可怕。
现在的她还只是个还未踏入社会的大学生。
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