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绫盯着江黛的眼睛。
他倾身，抬手，缓缓抚过她的眼眉。
离得很近，她的鼻息喷洒在指尖，谢星绫的注意力却全都在她眸底的宇宙里，迟疑开口：“你的眼睛——”
江黛有双很大很黑很漂亮的眸子，笑如弯月，光若寒星，幽深不见底，平时噙着几分笑意似乎很好亲近，但谢星绫知道，她心底真正情绪极少外露。
那层厚厚面具和皮肉早已黏连在了一起。
此时也是如此。
她就那样静静望着他，面对他疑惑、探究的目光仍旧平静如水，只是微挑起眉头。
无声传递出一声：“嗯？”
谢星绫眸光微闪，收回手，摇头。
“没什么。”
他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看向信息提取器上的下载进度。
屏幕显示：【信息提取进度8%。】
还需要至少十五分钟。
谢星绫蹲下身、撸起裤管，露出绑缚在小腿上的几支黝黑枪管，他动作简练迅速地进行枪械拆卸重组。
很快，一柄长狙被组装完成。
正是他不管去哪儿都随身携带的那支狙。
看得出来持枪人使用得很爱惜，这狙已经用了许多年，却仍旧被擦拭得一丝不苟，泛着幽深冰冷的寒光。
他将兜里的子弹填入内置弹匣，低下头，用衣角进行着细致擦拭。
江黛环胸看着，突然出声：“这把狙是老卡尔送你的那支？”
“嗯。”
谢星绫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那是老卡尔送他的成年礼物。
当初这支狙击步枪在全世界都是遥遥领先的版本，性能强悍，谢星绫本就枪技惊人，如虎添翼。
数年过去，武器更迭速度很快，这支狙已经落后市场不少，但谢星绫用得习惯，从未想过换掉。
杀手一行情感淡薄，但老卡尔这位他名义上的“养父”倒是并不吝啬给予他关心疼爱。
甚至可以说，老卡尔对谢星绫比对自己的亲儿子卡尔还要重视。
那老头一手建立Shadow，在组织中的威望无出其右，在谢星绫面前却是最和蔼亲切的长辈，不是父子胜似父子。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从蛇嘴里听到星岛的秘密会格外失态、怀疑人生吧……
江黛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块口香糖丢进嘴里。
望着谢星绫擦拭长狙的动作，她想着一些事，逐渐出了神。
一时间，机房内寂寂无声。
信息提取器上的数字，已攀升到35％。
就在这时，江黛耳朵倏然微动，她似乎听到了一些细小的声音。
谢星绫恰时抬头。
二人对视，同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微变。
那是13号建筑那扇巨门开启的动静！
他们迅速扫视着眼前的房间。
可惜，机房内除了这台机器一望无际，没有任何能借助来遮挡身形的东西。
谢星绫握紧长狙，神色愈发凝重。
据他们混入这里不过十来分钟，那些守卫才刚撤出，为何又突兀地回来？是发现了什么吗？
“看。”
女孩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天花板一指。
谢星绫昂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天花板上有个约能容纳一人身形宽度的栅栏口。
那是——
通风系统的换风窗口。
……
黑漆漆机房内，唯有信息储存待机的灯光寂静闪动。
倏然，电子旋转门被指纹打开。
灯光依次大亮。
数道身影飞快涌入，他们持枪蒙面、神色肃然，扫视着这间机房。
确认安全，又有一道轻缓的脚步声响起。
一人踏入机房内。
那人金发碧眼、身材高大，指尖的香烟还未熄灭。
众手下收枪，低声道：“头儿。”
男人慢步走到信息库前，双臂撑着桌面，望着待机的黑屏一言不发。
没多久，外面响起急匆匆脚步声。
有人恭敬汇报：“头儿，今晚的新货都在自己房里关着，牢里上上下下都搜了一遍，没有异常。”
直到此刻，卡尔紧皱的眉头才缓缓舒展，稍作沉吟，他挥手召近手下，“我去眯一会儿，你去找人调船，天亮前将这批货提前发出。”
吸了一夜的烟，卡尔的嗓子有些沙哑。
“天亮前发出？”
闻言，手下顿时一怔，“可是头儿，这批货才刚到，按说今晚才——”
“你在质疑我的命令？”
卡尔冷冷看他一眼，锋利如刀。
手下悚然，立刻噤声，低下头：“是，我现在就去调船，四点之前搞定。”
他匆匆离去。
卡尔摆手示意其他人也离开机房。
安静的机房内只剩自己一人，卡尔夹着烟的手指抚过桌面，望着黑漆漆的屏幕中倒映出的模糊人影，一言未发。
直至这根烟燃尽，他才随手将烟头丢到脚下，皮鞋碾灭虚弱的火焰，转身离开。
随着旋转门再次关闭，灯光熄灭，整间机房又一次彻底陷入黑暗。
几秒后。
“咔嚓。”
一声极轻微的声响。
天花板上的栅栏口被拆开，一道轻灵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地，紧随而后的那道身影则是高大许多，同样矫健无声。
江黛身体紧贴在墙边，耳朵灵敏地听到巨门再次缓缓落下的动静。
“他们走了，警报解除。”
她走到机器，手往桌下摸索着，将用口香糖固定在桌底的信息提取器掏出。
提取器没有停止过工作。
【信息提取进度47%。】
将近过半。
江黛估算着时间，“大概还需要十分钟才能提取完毕。”
卡尔很警惕地来临时巡查一番，暂时没有发觉他们的潜入，但过于敏锐的他大概是感觉不安了，才会临时改变旧计划、准备提前转移这批女孩。
按照江黛二人的计划，他们接下来只需要将数据复制之后再设置数据抹除，便该离去。
身为海运大亨的西塔尔虽不愿参与到Shadow的争斗里，但还是看在江黛帮他解决不夜城事端的情分上答应为二人做最后接应。
借着浓雾，他们在星岛北崖下藏着一艘小船，那是二人为遇险备下的救生艇，只要驾驶着那艘救生艇驶出二十海里外，便有西塔尔的人会来接应他们。
“……四点，地牢里的那些女孩会被转移。”
谢星绫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时间显示。
据卡尔与手下的交谈，他们准备四点转移岛上新到的这批女孩。
现在离四点还有二十分钟左右，提取器还需要十分钟左右，其余时间，应该还够他们去做点别的。
卡尔的计划改变，他们的计划或许也要跟着来点改变。
“你是想——”
江黛挑眉。
“你本来就想这么做，”他面无表情，“不是么？”
二人四目相对，目光的交汇刹那，擦出的无色火花绚烂而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