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里克端着手中的咖啡杯，脸上是一种懒得演了的漠然：
“你的掩饰技巧过于拙劣，而我的记忆力向来不错，尤其是与吸血鬼相关的。”
“……”克罗伊哑然，微微低下头，掩在长袖下的双手不知不觉拽紧。
片刻后，克罗伊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外表如同一个无害大男孩、实则危险至极的弗雷德里克，神情复杂，声音低沉：
“当年的我尚且年幼，没有能力分辨对错，但后来我已经明白，我的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们，他们才是错误的那一方……”
说到这里，克罗伊停顿片刻，红宝石般的眼眸中流淌着的情感越发复杂难明：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是我的家人……谁都有资格指责他们，唯独被他们庇护着的我没有。”
不远处，单人沙发上，弗雷德里克漫不经心地摇晃着手中未添加任何调味的浓缩黑咖啡，神情冷漠，语气轻慢：
“这么说，你准备替他们复仇？”
克罗伊抿唇，眉头不知不觉拧起。
片刻后，她沉声说道：“不，我不准备复仇……正如我之前所说的，他们才是错误的那一方……甚至称得上十恶不赦。”
“……真是遗憾。”弗雷德里克真心实意地叹息道，话里话外的惋惜不含半点杂质。
克罗伊盯着弗雷德里克，这位外表无害的光明神教审判庭执行人、名扬里世界一千多年、以疯狂着称的“吸血鬼猎人”，半晌后才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垂下头盯着自己那用了很大力气才勉强克制住攻击欲望、不再抖动的指尖，缓慢地、低沉地说道：
“……您的内心如此扭曲，路西亚小姐知道吗？”
弗雷德里克喝了口咖啡，不紧不慢地、无所谓地说道：“知道或是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呢？她又不是吸血鬼。”
“……”克罗伊再次抿唇，只觉得无话可说。
——这人，就像里世界传闻的那样，就是个疯子，只是大部分时候被各种各样的条条框框束缚着，看不出来而已。
传闻有家事务所的老板，黑猫路西亚，有个隶属光明神教的净化者老师，这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也从未被遮掩过。
在今天之前，克罗伊虽然未曾与那位很少出现在事务所的“老板的老师”打过照面，但对他的身份信息却并非一无所知。
——只不过是一个照章行事的执法者而已。
当时，克罗伊如此说服自己。
如今看来……
终究是她奢望了。
……
天空花园北侧，舒展开来的巨大红枫树某处枝杈上。
蹲在夜鸦的肩膀上，安静地观赏浮空大地如魔幻大片般剧烈“变化”的路西亚，本该最是聚精会神的时候，却不合时宜地、悄悄地走了个神。
“……你说，她会离开吗？”黑色的幼猫闷闷地低声说道，似自语似询问。
“……她？”夜鸦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路西亚指的是什么，“你是说克罗伊吗？”
“是的。”路西亚叹了口气，声音低落，“老师曾经只是个普通人，有一天，一个‘异血-血族’虐杀了他家所在的那个村庄所有的人……他是唯一的‘幸存者’，本会被当做‘奴隶’带走，多亏了光明神教的某位执行人恰好路过此地，这才将他救下……”
“那个‘异血-血族’，是克罗伊的长兄。”
“大约五百年前，老师屠杀了整个格雷斯家族，克罗伊是唯一的幸存者……”
“……”夜鸦沉默片刻，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好转移话题，“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弗雷德里克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会对人讲述自己往事的类型……”
“光明神教审判庭的资料库里有详细的记录……”路西亚下意识地回答着，突然反应过来，侧头瞥了眼近在咫尺的夜鸦的侧脸，“……你是不是又忘了，我也是光明神教的净化者？”
“……”夜鸦心虚地试图找补，未果，干脆破罐破摔、坦然地承认，“好吧，我确实是忘了……你这一层身份，真的很没有存在感……”
“……对‘真正的神明’来说，一个信仰虚拟神明的教会的神职者身份，确实很难有什么存在感。”路西亚翻了个白眼，沉默片刻，忍不住再次问道，“你觉得，克罗伊会离开吗？”
“大概……”夜鸦语气迟疑，“会吧？”
“唉……我也觉得会……”路西亚略显失落地叹了口气，“老师的精神状态，这些年已经健康许多，但在‘吸血鬼’的问题上，却还是……”
说到这里，路西亚停顿下来，似乎是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最终只是一脸唏嘘：“大概是好不了了……”
对此，夜鸦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自己的小伙伴，思考半天，只能尝试着转移黑猫的注意力：
“说起来，如果克罗伊真的也离职的话……事务所貌似就没有女员工了？”
“啊？没有了吗？我怎么觉得……”路西亚一脸懵，忍不住开始细数自家员工的性别。
——果然，智慧种猫也是猫。
夜鸦心中暗自得意，面上不动声色地开始细数：
“你看，我和你不算的话，没有性别的员工有汪宝、堪珀斯。”
“性别自由的员工有莱伊、卢卡斯、红枫。”
“男员工有阿波菲、胧月、可可，嗯，还有卡奥斯这个勉强能算是编外非正式员工的家伙也是男的。”
“女员工的话，可不就只有克罗伊一个吗？”
路西亚愕然地瞪大眼睛：“还真就只有一个女员工啊！等等！红枫本体是一棵树就算了，莱伊和卢卡斯怎么也性别自由了？！他们不是男的吗？！”
夜鸦振振有词：“莱伊曾经是男的没错，但现在本体也是一棵树了。”
“卢卡斯的话……他只是那副躯壳中的一小部分，而那副躯壳，其实是百多个人杂糅而成的，其中差不多男女各半。”
“……”路西亚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半晌后，黑猫无比迷茫地说道：“那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事务所女性挺多的错觉……”
“呃……”夜鸦想了想，不是很确定地说道，“大概是因为有我的分身在晃来晃去？”
“……”路西亚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