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雨泽和杨革勇看着账户上又多出来的一笔笔进账,相视无言。杨革勇最终憋出一句:“还是红花姐厉害。”
叶雨泽望着远处又在扩建的地窝子区域,幽幽地说:“是啊,看来还得再多挖几个‘坑’,反正……有的是人愿意跳。”
这场由地窝子引发的闹剧,在德州广阔的农田和蔚蓝的天空下,成了一道荒诞而又真实的风景线。
它就像一面哈哈镜,照出了某些光怪陆离的心理,也照出了在全球化背景下,文化符号被消费、被曲解、被赋予新意义的复杂图景。
而农场的生活,依旧在鸡飞狗跳、欢声笑语中,继续着它热火朝天的日子。
德州农场的“华夏地窝子体验营”在特定圈子里彻底火了,火得有点邪乎。
它仿佛成了一块试金石,或者说是某种奇葩的“社交货币”——能住上一晚那一千美金的地窝子,并在社交媒体上晒出九宫格,俨然成了彰显“品味”、“勇气”和“实力”的象征。
新一波前来“挑战”的二代们,显然吸取了前辈们的“经验教训”,装备更加精良,戏也更加足了。
“考古学家”套装: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卡其色多功能摄影背心,脖子上挂着个硕大的单反相机,手里还拿着个放大镜。
他在地窝子里东照照,西看看,时不时还用手指捻起一点土坷垃,放在鼻子下闻一闻(然后悄悄皱眉),对着直播手机严肃地说道:
“家人们,看这个土层结构,看这个原始的搭建工艺……这不仅仅是住宿,这是一次田野调查!是对华夏先民智慧结晶的实地考证!”
他甚至试图跟旁边一个正在抽烟斗休息的德州老农探讨“地穴建筑的防风性与人文地理关系”,老农叼着烟斗,一脸茫然,最后憋出一句:
“Yeah… it’s a hole. A good hole.(嗯…这是个坑。不错的坑。)”
“苦难诗人”人设:一位穿着亚麻长裙,戴着宽檐草帽的文艺范儿女青年,特意选择在阴天入住。
她带着一本泛黄的《诗经》(也可能是某本小众先锋诗集),坐在地窝子门口的土墩上,摆出四十五度角望天的忧郁姿态,一坐就是半天。
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内容大概是:“今夜,我与星辰一同坠入这历史的罅隙,泥土的芬芳混合着时光的锈蚀感,刺痛了我敏感的灵魂……”
实际上,她心里可能在疯狂吐槽:“这蚊子也太多了吧!屁股都坐麻了!怎么还没人来给我拍张有意境的照片?”
“极限挑战”直播:一位自称户外探险博主的小伙,架起多个机位,准备在地窝子进行“24小时荒野求生直播”。
他自带了口粮(高级能量棒和纯净水),信誓旦旦要体验“最纯粹”的生存。
结果到了半夜,听着外面风声和各种不知名的虫鸣兽叫(其实大多是农场养的牛羊和常见的田鼠),自己先吓得不轻,对着镜头小声嘀咕:
“老铁们,我好像听到狼叫了……这地方,够野!够原始!礼物刷起来,给我点勇气!”
第二天一早,顶着黑眼圈的他,第一件事就是溜去农场的餐厅,狂啃了三个德州牛肉汉堡。
与此同时,花费三百美金的米国游客们,则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画风。
全家出动的“农家乐”:史密斯一家,爸爸、妈妈和三个精力过剩的孩子,兴高采烈地入住地窝子。
在他们看来,这就像一次超级酷的露营!“wow! A real underground house! Just like in the movies!
哇!真正的地下房子!就像电影里一样!”
孩子们在土炕上蹦蹦跳跳,把草帘子当成秘密基地的入口,玩得不亦乐乎。
爸爸跟着农场员工学生火(安全指导下),虽然弄得满脸烟灰,但成功点燃土灶时,那成就感堪比升职加薪。
妈妈则对那个粗陶水缸产生了浓厚兴趣,觉得用它储存的水“特别甘甜”(其实是心理作用)。
晚上,一家人挤在土炕上,听着爸爸讲他小时候在祖父母农场的故事,其乐融融。
“硬核”历史迷老爷子:一位白发苍苍的米国老兵,独自前来。他安静地在地窝子里转悠,用手抚摸那些粗糙的木柱和土墙,眼神里充满了敬意。
他对叶雨泽说:“Son, this reminds me of the foxholes we dug during the war. Simple, but it saves lives. Your people built a nation from this? Respect.
(孩子,这让我想起了我们战时挖的散兵坑。简陋,但能保命。你们的人民是从这样的基础上建设起一个国家的?令人敬佩。)”
他不需要摆拍,不需要感悟,他的体验是沉甸甸的,源于真实的生命经历。
“社交牛逼症”大学生团:一群米国大学生,把地窝子住成了派对屋。
他们自带吉他,晚上就在地窝子外面点起小篝火(农场允许的安全区域),弹琴唱歌,喝着廉价的啤酒,玩着愚蠢的喝酒游戏。
他们才不在乎什么历史厚重感,只觉得这地方够大(相比帐篷),够新奇,是绝佳的聚会场所。
他们甚至自发组织了“地窝子装饰大赛”,用野花和树枝把各自的地窝子门口打扮得花里胡哨,充满了美式乡村的随意和欢乐。
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风,难免会产生奇妙的碰撞。
那位“考古学家”二代,正对着镜头分析土墙的“夯筑工艺”时,旁边地窝子里蹦出来的米国小孩,举着个橡皮蛇,兴奋地问他:
“hey mister! Look! I found a dragon!(嘿先生!看!我找到一条龙!)”
“考古学家”嘴角抽搐了一下,试图维持专业人设:“小朋友,这不是龙,这是……”
小孩的妈妈,一个爽朗的德州大婶走过来,哈哈一笑:
“don't mind him, he's just having fun! Your costume is cool! You making a movie?
(别理他,他就是玩得开心!你的行头很酷!你在拍电影吗?)”
“考古学家”一时语塞,只能尴尬地点点头。
那位“苦难诗人”女青年,正酝酿着情绪,准备写下一行关于“孤独与大地”的诗句。
隔壁米国大学生团那边传来了响亮的哄笑和碰杯声,彻底打破了她的“静谧”。
她恼怒地望过去,却看到那些年轻人脸上毫无阴霾的、灿烂的笑容,那种纯粹的快乐,让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忧郁”有点……苍白和刻意。
杨革勇观察了几天,好像有点开窍了。他找到叶雨泽,总结道:
“雨泽,我好像看明白了。咱这地窝子,对老美来说,就是个新奇玩具。”
“或者是个能让他们想起祖辈艰苦岁月的地方,他们是真来玩、来体验的。”
“可对咱自己那些娃……咋感觉他们是来演戏的?演给自己看,也演给别人看。”
叶雨泽笑着给杨革勇倒了杯茶:
“哥,你总结得很到位。这就叫‘需求差异化’。老美要的是‘Fun’(乐趣)和‘Experience’(体验)。”
“咱们那些‘贵客’要的是‘Story’(故事)和‘Status’(身份地位)。
我们呢,就负责提供舞台和道具。他们演得开心,我们赚得开心,双赢。”
“那……咱们这算不算助长了……那啥……歪风邪气?”杨革勇还是有些耿直。
“嘿,”叶雨泽乐了,“市场有需求,我们合理供给。再说了,让他们花点钱,吃点‘苦’,受点‘罪’,顺便接受一下(扭曲的)忆苦思甜教育,总比他们在别的地方瞎折腾强吧?”
“你看,他们这钱花得,是不是比在夜店开黑桃A更有‘教育意义’?”
“杨革勇想了想那些二代们强忍不适还要强颜欢笑摆拍的样子,再想想他们父辈可能的表情,居然也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于是,德州农场的地窝子生意越发红火。一边是米国游客朴实无华的欢声笑语,一边是华夏二代们精心雕琢的“行为艺术展”,两者并行不悖,共同构成了这片土地上最荒诞又最和谐的画面。
叶雨泽甚至开始考虑,是不是要推出更“高端”的套餐,比如“帝王级地窝子”带一个不会亮的仿古油灯和一张破草席,或者“终极荒野求生地窝子”位置更偏僻,信号更差,进一步满足那些追求极致“体验”和“故事”的客人们。
毕竟,有需求,就有市场。而有些需求,就像这德州的地窝子,挖得越深,来的客人反而越兴奋。
德州农场的“华夏地窝子体验营”仿佛打开了一个平行宇宙的入口,各种光怪陆离的景象在这里轮番上演。
二代们之间,悄然兴起了一种基于地窝子的“内卷”。
最初,能住进一千美金的地窝子并发朋友圈,已经是身份的象征。但很快,有人不满足于此了。
·“时长”竞赛:有人开始炫耀“连续入住三天地窝子挑战成功”,配文是:
“身体的极限,精神的涅盘。”
底下评论纷纷称赞“牛逼”、“真·硬汉”。
殊不知,这位“硬汉”每天白天都溜到达拉斯最豪华的酒店去补觉、做SpA。
·“苦难”升级:当普通地窝子变得“平庸”后,有人开始盯上了那些位置更偏僻、设施更“原始”。
其实是杨革勇偷工减料没搞好排水,有点渗水的“隐藏款”地窝子。
他们通过各种关系,或者愿意支付额外的“选位费”,就为了能住进那个被戏称为“水帘洞”或者“盘丝洞”的地窝子。
然后拍照时特意凸显那点潮湿的墙角或蜘蛛网,文案是:
“这才是最真实的、未经修饰的历史痕迹!与先民的艰辛真正共鸣!”
·“文化输出”比拼:一位自诩为“国学爱好者”的姑娘,带着古琴入住地窝子。
她在土炕上铺开席子,焚香,用的是电子熏香灯,怕真香引来虫子。
抚琴,弹的是《沧海一声笑》,并让助理从不同角度录制视频,声称要“在地脉之上,奏响华夏正音”。
视频发出去,收获了大量“才女”、“真正有内涵”的赞美。
然而,同住一个区域的米国游客却深受其扰,一位大叔委婉地向农场投诉:
“那持续的、单调的‘嗡嗡’声,是某种东方驱虫仪式吗?”
与此同时,老外游客们在经历了最初的新奇之后,也开始开发出一些让叶雨泽和杨革勇都瞠目结舌的玩法。
·地窝子“改装大赛”:一群来自加州的工程师家庭,觉得地窝子的“原始”是一种挑战。
他们不是抱怨,而是兴致勃勃地开始“优化”。
爸爸带着孩子们用带来的简易工具和农场里找到的材料,给地窝子加装了简易的太阳能通风扇,用旧电脑风扇改造。
还用防水布和竹子设计了更有效的排水导流槽。
妈妈则用野花和彩布条装饰内部,称之为“提升居住品质的必要美学改造”。
他们离开时,还给农场留下了一份详细的“地窝子宜居化改造建议书”。
“禅修”与“冥想”:几位来自俄勒冈,信奉新时代哲学的中年人,将地窝子视为绝佳的冥想场所。
他们每天清晨和傍晚,会在地窝子前盘腿打坐,声称这里的“地气”特别纯净,有助于连接宇宙能量。
他们对隔壁二代们的摆拍行为视而不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偶尔,他们会和那位“苦难诗人”女青年交流几句,但双方往往鸡同鸭讲——诗人谈的是“历史的苍凉”,他们谈的是“能量的振动频率”。
“历史重演”俱乐部:一队米国南北战争重演爱好者,听说地窝子类似十九世纪的边疆民居,特意穿着复古服装前来。
他们在地窝子区模拟“拓荒者生活”,严格按照历史资料生火做饭(自带了口粮:
硬饼干和咸肉!
还用仿古枪械(当然没子弹)模拟警戒和狩猎。他们的“沉浸式”体验可比二代们专业多了,甚至引来了当地小报社的采访,让一旁的“考古学家”二代相形见绌。
并非所有二代都能维持住他们精心打造的人设。
穿帮的“荒野求生”:那位进行“24小时荒野求生”直播的小伙,在一次夜间“探险”时,不小心踩进了农场用来堆肥的粪坑边缘(虽然立了牌子,但他没注意)。
虽然只是溅到裤腿,但那股浓郁的味道隔着屏幕都仿佛能闻到。
直播弹幕瞬间从“勇士加油”变成了“哈哈哈”、“味道主播”、“求生变求屎”。他狼狈不堪地提前结束了直播,成为圈子里的笑谈。
“真香”的烤肉与啤酒:几乎每一个抱着“受罪”和“打卡”心态来的二代,最终都难以抵挡德州农场两大“真香”定律——现烤的、滋滋冒油的德州烤肉和冰镇到恰到好处的本地精酿啤酒。
无论白天他们如何摆拍“苦难”,如何撰写“忧郁”,到了晚上,篝火旁总能看到他们一手拿着肉骨头大啃。
一手举着啤酒杯,和那些他们最初有些瞧不上的“普通游客”甚至老外们勾肩搭背,唱着荒腔走板的歌。
那一刻,伪装卸下,他们至少在味蕾和短暂的社交中,获得了一些真实的、不掺水分的快乐。
来自父辈的“灵魂拷问”:一位比较有心的二代,把他在地窝子“忆苦思甜”的九宫格发给了当年真在陕北插过队的父亲,期待得到表扬。
结果父亲一个电话打过来,语气沉重:“小子,你住的这地窝子,比我们当年住的条件好多了!”
“我们那时候炕席都是破的,冬天冻得直哆嗦,哪有电灯?还烤肉啤酒?你想屁吃!你这叫体验生活?你这是去度假!别在那儿给我丢人现眼了,赶紧滚回来!”
接完电话,这位二代看着手里还没喝完的啤酒,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羞愧和茫然。
面对越来越复杂的客群和层出不穷的状况,叶雨泽和杨革勇的管理智慧也在升级。
叶雨泽搞起了“大数据分析”和“个性化服务”。他让人记录下哪些地窝子最受“苦难爱好者”欢迎,哪些位置被“冥想团体”长期预订。
他甚至考虑推出“地窝子主题盲盒”——随机分配不同“艰苦程度”和“文化主题”(如“兵团初创”、“知青岁月”、“荒野隐士”)的地窝子,满足二代们的猎奇和攀比心理。
“我们要把他们的虚荣心,转化成我们源源不断的现金流。”
叶雨泽在视频会议上对管理层说。
而杨革勇则继续他的“土法子”管理。他发现那些试图“优化”地窝子的老外家庭很有创意,干脆成立了一个“地窝子改造兴趣小组”,由农场提供基础工具和安全材料,让游客们自由发挥,还设立了“最佳创意改造奖”,奖品是一顿免费的烤全羊。
这个活动大受欢迎,甚至吸引了一些动手能力强的华夏游客参与。
杨革勇看着那些被改造得五花八门的地窝子,咧嘴一笑:
“挺好,他们自己动手,还帮咱们维护了,省了工钱。”
德州农场的这片地窝子区域,成了一个巨大的社会实验场。
它放大了某些群体的虚荣、矫饰和身份焦虑,也展现了普通人(无论中外)寻找乐趣、亲近自然、甚至动手创造的朴素欲望。
夜晚,篝火依旧,烤肉飘香。曾经泾渭分明的两类人群,在酒精、美食和欢乐的氛围中,界限逐渐模糊。
一个二代可能正在用流利的英语向一个米国大学生解释他衣服上的潮牌logo,而那个米国大学生则在教他如何玩一种愚蠢但有趣的手指游戏。
叶雨泽和杨革勇站在远处的高地上,看着这片灯火与星光交织、充满了欢声笑语与荒诞戏剧的土地。
“哥,你看,他们其实也挺可爱的,对吧?”叶雨泽忽然说道。
杨革勇哼了一声,灌了一口啤酒:
“一群傻小子和傻姑娘……不过,比那些只会指手画脚的强。至少,他们真金白银花了钱,也……也算拉动了咱们这儿的Gdp。”
两人相视而笑。夜空下,德州农场的传奇,还在继续。
而地窝子的故事,也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毕竟,只要这世界上还存在想要通过“受罪”来证明自己“不凡”的人,叶雨泽和杨革勇就永远不愁没有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