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天黑,四人被安排在京城的皇商客栈天字号房内。
国师领十名弟子,五位宝相庄严的得道高僧,在房内外布下重重阵法。
“子时一到,阵法自会引尔等魂魄渡往鬼城,切记,鬼城规则与阳世不同,第一夜以探查为主,非到万不得已,莫要与城中鬼怪起冲突。待天明时分,阵法会再将尔等引回。”
国师的声音清冷,示意弟子将四颗琉璃珠和灰色木粉分放在一侧。
“琉璃珠需随身携带,若在城中失散,凭此珠感应联系同伴,鬼粉用以伪装,洒于周身掩盖生人气息,一袋之量,应足以支撑一夜。”
弟子将盛放两样物事的托盘置于房中桌上,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房门。
房门合上,隔绝了外界。
锦辰将琉璃珠和鬼粉平分给三人,躺在床上就开始睡觉。
楚久山见状,乐呵呵地抱了床被子铺在床边的脚踏上,舒舒服服地趴好,嘴里念叨着,“有床睡就不错啦,师兄边上还安稳些……”也心大地准备入睡。
柳朔月和葬槐安对视,深知锦辰实力深不可测,眼下也不是计较虚礼的时候。
房间宽敞,两人便各自寻了张靠墙的太师椅坐下,调整呼吸,闭目凝神。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房间内的烛火悄然熄灭,子时将至。
陡然间,一阵阴风灌入屋内,吹得床帐轻微晃动。
——
四人再睁眼时,身处陌生的街道中央。
天色昏沉,似黎明又似黄昏,透着不明不白的灰蒙。
锦辰最先适应了光线的变化,懒懒地眯起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青石板路两旁是店铺,悬挂着招牌旗幡,如同吊丧的幡布。
乍一看,与京城寻常街巷并无二致。
楚久山好奇地探头张望,“师兄,我们这就……进鬼城了?怎么看着还挺正常的?”
他想象中的鬼城,应是百鬼夜行、骷髅遍地、怨气冲天的炼狱景象,眼前这过分寻常的街道,反而让人心里发毛。
“有古怪。”柳朔月声音清冷,阴阳瞳在昏暗中泛着光晕。
她抬手指向不远处酒楼前飘荡的旗幡。
按理,旗上应书酒或茶字,可那上面翻涌的墨迹却扭曲盘结,形成极其古怪、窄小异常的符文,而不是他们所知的任何文字,盯久了,只觉那笔画像活物般蠕动,莫名的邪异。
楚久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打了个寒噤,这才彻底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已身处何地。“啊啊啊!我们真的进来了!”
他惊呼一声,慌忙伸手入怀摸索,“琉璃珠……琉璃珠还在!鬼粉……我鬼粉呢!”他
楚久山手忙脚乱地将周身锦囊口袋,袖袋甚至靴筒都翻了个遍,脸色越来越白,“没了,不见了!我的鬼粉不见了!”
柳朔月眉头紧蹙,也迅速检查自身,面色一沉。
“我的也不在。”
葬槐安脸色更是难看,默默摇头,脸色铁青,“我的也没带进来。”
没有鬼粉掩盖生人气息,在这鬼城之中,他们随时可能被无数魑魅魍魉吞噬。
三人目光齐齐投向一直没说话的锦辰,带着最后的希望。
锦辰不紧不慢地伸手往身后衣袍的暗兜里一摸,摸索片刻,掏出小巧的布袋。
“我的在,还好,省着点用也够分。”
柳朔月虽想不起鬼粉是何时遗落,但见还有转机,心下稍安,“多谢锦兄。”
葬槐安也抱拳沉声道:“感激不尽,今夜只能先谨慎熬过去。”
四人将那袋鬼粉小心分出,涂抹在阳气最盛的穴位。
阴凉之气渗入皮肤,锦辰察觉到蓬勃阳气被暂时压制,周遭踏入此地就隐约排斥的气场也逐渐消散。
恰在此时,阴风卷过空荡的街巷,紧接着,远处传来了梆子敲击的声音,
笃,笃,笃——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的吆喝声由远及近,空洞的回音。
“鬼城里还有打更的……喔,是打更鬼。”楚久山小声嘀咕,很怂地缩到锦辰和身材高大的葬槐安身后,借着两人肩膀的缝隙偷偷望去。
只见佝偻的身影提着灯笼,敲着梆子,慢悠悠从街尾走过,背影逐渐远去。
楚久山诶了一声,“这鬼看着跟活人差不多啊,那咱们怎么分辨谁是鬼谁是人,这也太危险了。”
锦辰侧眸瞥他一眼,屈起手指弹了下他的额头,“动动脑子,楚久山。这里是鬼城,除了我们四个大活人,哪来的人?”
“……哦哦对!”楚久山吃痛捂住额头,讪笑一下,“一紧张给忘了。”
“别出声。”葬槐安突然压低声音提醒,浑身肌肉绷紧,耳朵微微动了动,“打更鬼消失了。”
锦辰却淡淡道:“没有消失。”
葬槐安心知此人无论是眼力还是耳力都远胜自己,忙追问,“在哪儿?”
锦辰修长的手指从袖中探出,往上一指,“你头上。”
葬槐安瞳孔骤缩,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缓缓抬头,只见本该远去的打更鬼,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们四人身后。
打更鬼身材矮小,脖子却像没有骨头般,诡异地向上伸长了三尺有余,青灰色的脑袋低垂着,一双只有眼白,不见瞳孔的空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楚久山眼睛一闭,死不睁开。
葬槐安下意识便要动手,却被锦辰按住手腕。
锦辰抬头,平静地与那倒垂的鬼脸对视,“有何贵干?”
打更鬼歪了歪脑袋,声音干涩。
“夜深了,怎不回屋歇息?街上……不安全。”
锦辰挑眉,顺着问下去,“哪里不安全?”
打更鬼认真想了想,被这个问题问住,茫然摇头,“不知道,就是不安全。”
锦辰:“……”
“我们正要回去,请问同运客栈怎么走?”柳朔月适时开口。
她报出白日下榻的客栈名字,心中存了试探之意,若这鬼城之中亦有同名客栈,那人鬼同城,昼夜交替的传言便又多了一分佐证。
打更鬼那伸长的脖子又缓缓扭动了一下,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他用下巴指向街道的一个方向,““往前,绕过这条街,就到了。”
指完路,打更鬼又在他们头上闻了闻,便缩回脖子,敲着梆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