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亮没有看到鲍春来的身影，也很正常，因为鲍春来坐在最后一排。
主持人宣布开会后，鲍春来就开始了他的工作。实际上，在大部分的会议中，这个工作也是由办公室人员承担的。
这一次的会议，是人事调整的内容，应该由人力资源部门来准备并发放会议资料。但鲍春来却包揽了这项工作。
有越俎代庖之嫌。
不过，司马亮也不感到惊奇了。因为这两天，他看到让自己惊奇的事情太多了。相比之下，鲍春来在大会上发材料，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情。
鲍春来也给司马亮发了一份。
司马亮一边听着主持人的讲话，一边翻看刚刚发下来的材料。他发现，人事调整会议的材料，却没有有关人员的基本资料。
当然，这也不在他的质疑之列，他现在就是人力资源部门的一名普通干事，没有人给他安排任何任务。
他的任务就是带一双眼睛带一副耳朵，一边听一边看，这个倒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所以他就快速地浏览手中的材料。一看之下，他气得血压升高，头晕眼花。
鼻子都气歪了！
自己被牛总亲自打电话，叫到会所，待了两天，正式交代的任务，就是写这次会议的领导讲话。
自己憋了两天，绞尽脑汁写了出来，交给牛总，牛总没有退回，就说明他认可了这个讲话稿。但现在他拿在手中的讲话稿，却不是他写的。
连题目都不是。
题目是，关于人事调整的几点说明。没有说是公司老总讲话，落款却是人力资源部。
这个事儿，从头到尾，张晓明经理都蒙在鼓里，被排除在外。而也非出自司马亮之手。
很明显，这个讲话稿，并不是出自人力资源部门。
但落款，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人力资源部。
司马亮大为光火。
作为年轻人，他第一次有了血压突然增高的体验，感觉太阳穴的血管，啪啪啪地跳动。
最不能容忍的，这个说明，简直就是颠倒黑白。说到这次调整的原因，明明确确地写着：我们某些中层领导，墨守常规，死气沉沉，工作缺乏创新，阻碍了公司效益的进一步提升，妨碍了更有才华的年轻人的成长，所以必须下决心进行断代式的调整。
还有一些更为激进的话。
但司马亮被这几句话就激怒了，这是全盘否定了中层干部们的成绩。
本来按惯例，对被调整的人员，要先肯定成绩，最多提一两个小问题。但这个说明，通篇没有讲一句成绩，这不是提油灭火吗？
更大的问题，在于这个说明，是以人力资源部门的名义发的，那么可以想见，那些被调整的部门经理，会对人力资源部门有多么大的意见！
司马亮被气得够呛。
但是他却没有资格，也没有意愿，在会上爆发。毕竟能代表人力资源部门的，是张晓明经理，而他自己只是一名普通干事。
但是，他回来后，也看到了那个动态，知道全单位的人，都会以为，这个说明是他炮制出来的。
嫁祸于人。
这才是用心险恶的地方。
但在现在的情况下，他并没有勇气站出来，公开否认这个事实。
其实他也想通了，即便是他出来否认，有谁会相信呢？因为大家都知道，是牛总撇开了张晓明经理，跟他商谈人事调整问题。
在部门经理的去留调整问题上，也许他说不上话，但是像写讲稿这样的事情，肯定非他莫属了。自己既然无力改变这个事实，司马亮也就只好集中精力听主持人讲话了。
主持人讲解这次人事调整的意义，没有讲稿，更没有长篇大论，而是说了一句：以干部年轻化为重点，具体情况参考发放的相关资料和说明。
紧接着，就宣布人员调整任免名单。
司马亮赶快就在发放的材料中，翻捡任免文件，但没有。仔细听宣布任免事项，果然跟司马亮推测的高度一致。
这一次免去的，就是核心部门的核心经理。人力资源部的张晓明经理，首当其冲。紧随其后的是办公室主任，业务部门的经理与财务部门的经理，还有保卫部门的经理。
主持人宣布的时候，偌大的会场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会议室的电子挂钟，噌嚓噌嚓的声音。
忽然，刚刚宣布被免去财务部门经理的姬文秀，猛地一下站了起来。
一反风风火火的常态。
慢条斯理，却是一字一句，一板一眼地说，“今天很荣幸被免职。我也看了所谓的说明，说我们这些被免职的人墨守常规，不能创新，阻碍了年轻人才的成长。”
“我只想问一句，按照财务规定，牛总出差坐飞机，不能报销头等舱票，可是我给报销了，这叫违规，不是墨守常规。”
“超出了财务规定，这是创新吗！为了这个就把我免掉，却又说是干部年轻化。”
“我不说别人，只说女的五十岁就算年龄大，根据在哪里？你这也是政策创新吗？”
“你这是土政策，没有任何依据。我不服！”
司马亮也参加过很多次全体人员大会，在大会上都是单位领导一言堂。单位领导讲完，不要说普通人提出异议，就是部门经理，也没有人敢当面顶撞唱反调。
而这个姬文秀平时虽然风风火火，但真到了报销的时候，她却是细致沉着，一张一张传票翻看，一项一项内容核对。即便是鸡蛋里挑骨头，也总要把那骨头拿出来给你看。
叫你心服口服。
她从不跟你吵，也不跟你红脸，就是给你搬条条框框。在听到她被免职之后，她反应激烈，却以最沉着冷静理性的姿态站出来，当面锣当面鼓敲出来。
她这个即兴插话，谁也没想到，谁也无法回答。当然，她是跟牛总叫板的。
牛总却纹丝不动。
在这个时候，真正表现出了每临大事有静气的修养。司马亮以为牛总会大发雷霆，拍案而起，但没有。牛总拿起自己面前的水杯，慢条斯理地拧开杯盖，往杯里吹了两口气，然后小小地啜了一口。
喝完之后，又把拧盖的动作，反着做了一遍，再把水杯放到面前。整个过程，谁也看不出他的表情有什么明显变化？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仅是这一点，就叫司马亮对牛总刮目相看。这可是从来没有见到过牛总的一面。
主持人很明显没有准备。
眼睁睁地看着姬文秀站起来，当面发难，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只是看看姬文秀，再看看牛总。
他也不敢打断姬文秀，怕的是惹火烧身。当姬文秀刚刚说完的时候，主持人赶紧说，“个人有意见，可以保留。”他正准备宣布散会的时候，张晓明经理早已经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