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流中的暗能量无法吸收、转化。
这一刻，李修失去了所有的动力。
他不甘的看向近在咫尺的世界意志火焰，但很快，就连他写满不甘的双眼都被洪流覆盖。
痛。
撕心裂肺不再是纯粹的形容词，是实打实正在发生的事情。
暗能量的撕扯下，像是有无数把纤薄到纳米层面的刀，把李修切成了数千万份切片，又在撕扯力的拉扯下，切片不断被向外拉伸。
李修的左耳和右耳之间，隔着六千公里。
大脑完全暴露，甚至能看清其中神经元闪烁。
而被暴露、切割的不仅是肉体。
还有灵魂和记忆。
李修的灵魂被撕碎，他第一次知道，当痛苦达到某个阈值时，反而也就不觉得痛了。
非但没有痛苦，连其他的情绪也一并消失了。
李修瞥了眼变成切片的肉体，又看了眼被撕碎的灵魂，最后的注意力放在了散落的记忆上。
记忆不再紧凑，像是公园里放在草坪中的台阶，保持着「多走一步会扯到蛋，少走一步娘娘腔」的尴尬距离。
李修走在其中，阅读属于自己的记忆。
「这算是回光返照？」
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却对这份死亡，没有丝毫的恐惧。
极致的痛苦、撕裂的肉体与灵魂，再到刹那后将要降临的死亡……以上种种混在一起，像是一针镇定剂，精准沿着颈骨刺入脊椎。
李修无比的冷静，又无比的冷漠。
没有任何事情能够让他的情绪出现一丝一毫的波澜，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
并非是自己的情绪不会波澜，而是所谓的情绪也被暗能量给撕碎了。
构成李修的诸多元素，比如肉体、灵魂、记忆、意识，再到情绪、心愿、执念，全部被拆分出去。
只剩下最为纯粹的「自我」，孤零零走在记忆中，回顾他的一生。
诞生、周岁、成长，再到上小学、初中，父母消失，打工、生活，考上安元大学。
再然后，展露能力，加入到特事局，经历一场场超凡失控事件。
他从籍籍无名，变成了名震天下。
他成为了活着的传奇，成为了被无数人敬仰的偶像。
直到现在。
李修再次迈出一步，他走到了记忆的尽头，前方空无一物。
他回头看去，所有出现在记忆中的人，站在了他的背后。无论敌人还是朋友，又或是许久未联系，早已陌生的人。
他们对李修露出微笑，身上的色彩悄然退去，变为了无色的灰白。
“再见了。”李修说。
“再见了。”他们说。
李修迈出一步。
忽然，一只小小的手，抓住了他的裤子。
李修扭过头，瞧见初中版本的苏小雅，正站在他的面前。她同样变成了灰白色。
苏小雅从背后拿出一块草莓蛋糕，她没有说话，只是露出笑容。
蛋糕上，红彤彤的草莓，在愈发灰白的记忆中，显得是那么的刺眼。
李修恍然想起，当初苏小雅第一次来找他时，他也做好了死的准备，那时候，他的世界就是这般的灰白无望。
他的心中出现了一丝触动。
这似乎成为了一个信号。
一缕光辉自远方飞来，飞入人群中，照亮了一张张灰白的面孔。
鸡哥、林科、盘古、伏羲、步笙声、雨宫莲……所有的朋友都在静静望着他，他们眼中是信任与期待。
「我还不能死。」
就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
李修听到了笑声。
“呵……”
“嘻……”
两种风格不同的笑声重叠在一起。
李修心跳猛地加快，他扭头看去，可不等他看清，两只手就轻轻落在了他的背上。
李修被推了一把。
他一个踉跄，等回过神时，意识回归身躯。
李修清醒了过来，心中是来自回忆传递过来的力量。
他缓缓握拳，被拆分的肉体被强硬的拉扯回来。
李修的确失去了超凡力量，但这不代表他千锤百炼的肉体，就彻底废掉了。
之前是因为意识被丢入回忆，身躯失去了操控，才会被拆开，现在李修意识回归，自然就能重新凝聚……
短时间的重新凝聚。
没有超凡力场，纯靠肉体硬抗，李修坚持不了多久。
来自回忆的力量，在李修心中激荡出澎湃的战意，可是这份力量是在内心，无法真正影响到外界，李修的危机尚未解除。
不仅如此，洪流开始冲刷李修的肉体，想要再次将他肢解，远离世界意志火焰。
三米……十米……百米……
望着渐渐远去的世界意志火焰，李修眼中没有之前的不甘，更不是冷漠。
他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轻声说：
“我不是一个喜欢强人所难的人，如果今天这个事，只是与我有关，既然你不想走，那就算了。”
推搡李修的暗能量洪流停顿了半秒，似乎是世界意志火焰正在判断李修话里的意思。
“只可惜，把你带回去，这件事与太多人有关系。”
“况且，镇压神明就是你的工作，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自己工作没做好，让别人帮忙背锅的家伙。所以。”
李修凝视着世界意志火焰。
左手向后伸出。
“别想跑，我说了，我今天一定会把你带出去，而你——”
“无能为力！”
李修伸向后方的手臂骤然爆炸开。
鲜红的血肉向后喷涌，如同火箭的喷射器，释放着剧烈的推动力。
李修的确失去了所有的能量，但他修炼至化道境的肉体本身，就是一个高度浓缩能量的聚合体。
盘古当年与世界意志融合，剩余的肉体化身世间万物，山川湖海。
以现在的李修同样能够做到这点。
就在手臂炸开的瞬间，宛若恒星爆炸的冲击波向外逸散，李修借助反推力，向着世界意志火焰发出最后的冲锋！
……
等候在战术指挥室的三人，静静等待。
伏羲早在行动开始前，就针对膨胀领域设计了一套算法，在这套算法中，每在膨胀领域耽搁一秒，生还几率就会下降1.79%。
“生还概率是的多少了？”行者问。
伏羲说：“早就不用看了。”
“什么意思？”
盘古神情严峻说：“早在十二秒前，生还概率就变成零了。”
李修……真的死了？行政不敢相信。
伏羲说：“我们该走了，战术指挥室的隐蔽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真到了这一刻，最先拿出本子写悼词的行者，反而缓缓摇头。
“不，再等等，我觉得李修……不会死的。”行者说。
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任，盘古和伏羲，这两位来自远古的强者是无法理解的。
只有真正和李修诞生在同一个时代，与他抗争，见证了一次次奇迹的人才会发自内心的产生这种想法。
“我的算法结合了所有已知的情报，这不是信任或者不信任的问题，这是客观事实，继续待下去，会增加我们被神明发现的概率——”
伏羲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在行者的瞳孔中，看到了一个人的倒影。
他猛地扭头看去。
所有暗能量自然向两侧退开，满身鲜血、断了一条手臂的李修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见到众人，李修咧嘴笑着，高举仅剩的右手。
他的手中握着一团无形无质的火焰。
“真狼狈啊，但是……”
行者受到他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咧嘴露出笑容。
“真他妈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