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
丁晓红轻声吐出这三个字,声音里带着一种历经多年压抑后的疲惫,她说完后却并未立刻继续解释,而是稍稍闭了闭眼,让自己情绪稳定下来,才再次开口,
“当年宗主已经无人可用,他身边所有能够承担此事的人,要么修为不够,要么心性不稳,更有人甚至自身难保。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没有把真相告诉志强。”
她抬起眼,目光深处满是苦涩,
“宗主很清楚,志强那个时候的性情,还远没有如今稳重。他年轻气盛,血性十足,如果知道了真相,只会立刻冲出去拼命,与其说是报仇,不如说是送死。那时局势复杂,一旦他出手,很可能当场殒命。宗主怕的不是他冲动,而是怕他死得太快。”
洛豪听到这里,心中已经隐隐明白,对方要说的是什么,他长叹一声,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惋惜,
“这么说……你和谢明亮之间的事情,是你们故意演给志强看的?”
“是的。”
丁晓红点了点头,她的眼神却因为回忆而越发黯淡,
“我当时已经是志强名义上的未婚妻。如果不是宗主实在走投无路,怎么可能让我亲自去演这种戏?怎么可能让我离开志强,反而和谢明亮在一起?你也知道志强,当年他没有犯半点的错,宗主更加不可能伤他。唯一的办法就是逼他离开,而志强对我十分用情,只有我才能让他离开,所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深吸了口气,继续开口,
“志强当时愤怒之下找到我,想听我解释,可是……我只能硬着心肠不理睬他。那一刻,我恨不得告诉他全部真相,恨不得让他知道我根本没有变心,可宗主站在我身后,我只能咬着牙忍,只能忍心伤害志强,即便那不是我的本意。”
“后来,他找到宗主,被宗主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说他不配我,说他无能,说他不求上进,说他连一个女子都护不住。”
丁晓红的声音愈发轻,
“志强被骂得几乎站不住脚,可他并不知道,那些话宗主每说一句都像刀割在心上。”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眼继续,
“志强当年太年轻,太好面子,以为宗主是真的嫌弃他、厌恶他,以为我真的移情别恋。于是,他一怒之下离开了狂刀宗。谁知宗主在他走后居然松了口气……在宗主心里,让志强走得越远,反而越安全。”
“因为宗主在志强身上留下过印记。那个印记……我能够感应得到。”
丁晓红苦笑,
“如果不是宗主的再三交待,我恐怕早就忍不住去把他找回来。可每一次我想动身,宗主都会在第一时间发现。”
洛豪沉默片刻,叹息着开口,
“志强第二次回来,你也知道?”
丁晓红轻轻点头,神情更加落寞,
“他第二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筑鼎修为。那一刻,我和宗主都觉得欣慰……志强真的没有颓废,没有一蹶不振,他变强了,而且强得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矛盾,
“可正因为他变强了,宗主更害怕了。不希望他回来,不希望他靠近宗门半步。”
洛豪轻声开口,
“所以你就约了谢明亮一起外出,在外边故意做出亲密模样,让志强看到?你们故意压低声音,让他听到你们的窃窃私语……结果志强连宗门都没回,就再次离开了?”
丁晓红缓缓站起,朝洛豪深深一礼。
“洛前辈,志强能把这些告诉你,说明你是他真正认可、真正信得过的朋友。若不是这样,他绝不会将这些事情说出口的。”
她抬头,眼神坚定而又哀伤,
“志强身上有宗主当年留下的印记。当他晋级到应劫境时,那些印记将会被他亲自感应到……所有真相,也都会随之浮出水面。”
洛豪听完丁晓红的叙述,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语气平静却透着几分笃定,
“那志强现在,应该已经知道印记的存在了。”
“啊?”
丁晓红整个人怔住,随即眼底绽起难以掩饰的惊喜,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追问了出来,
“洛前辈……志强,他已经应劫了?”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微微发颤,就连呼吸都乱了几分,几十年来压在她心头的那块巨石,仿佛瞬间被人以雷霆手段敲开了一道缝。
洛豪看着她激动的模样,终于露出久违的淡笑,
“是的。志强晋级得很快,在修行一途上,他一直比你们想象得更坚韧、更执着。他如今确实已经踏入应劫境了。”
一语落下,丁晓红像是被人狠狠击中,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连说话都困难,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
洛豪继续开口,
“等我把东洲的事情处理完,你就跟我一起去见志强吧。对了,我和志强是朋友,你也别再一口一个前辈的叫。我修为比你高是事实,可辈分不必乱。你还是像最初一样,叫我师兄即可。”
丁晓红心中一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郑重开口,
“……是,洛师兄。”
称呼刚喊出口,她的眼眶就微微泛红,几十年压抑、误会、忍耐、愧疚、希望,全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她原以为今生再也无法见到志强,只能把那份心意永远埋在心底,没想到……命运竟然给了她第二次机会,情绪稍稍平复后,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最迫切的问题,
“洛师兄,那……志强现在……在哪里?”
她说话的时候,下意识绞紧了衣袖,仿佛只要松手,就会错过什么重要的东西。
洛豪点了点头,回答得十分平静,
“志强现在在南洲。我来东洲是为了处理另一件事,等我办完,就会前往南洲。至于狂刀宗的事务……到时候你找个可信之人接管一下即可。”
他话音落下,丁晓红明显松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抓住了希望的方向。
紧接着,洛豪又想起了心中的另一件事——属于志强的传承,既然志强是他的朋友,那些原本属于志强的东西,自然应当完完整整还给他,想到这里,他直接问了出来,
“对了,狂刀宗的传承现在在什么地方?志强没回来,那传承是不是可以由我带给他?”
丁晓红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洛豪的意思,以洛豪的实力和身份,他若真想夺传承,根本无人能拦,但这位化仙强者却只是在询问——这让她对洛豪心中那份敬意更深了几分,她没有半点隐瞒,缓缓开口,
“志强第二次离开狂刀宗后不久,阳台山……也发现了传承所在的位置。当他赶到时,却发现传承早已被宗主先一步取走。”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黯淡下来。
“阳台山那时就明白了——宗主的秘密,他已经全都知道了。而宗主也明白,自己瞒不下去了。就在阳台山准备对宗主不利的时候,宗主……却自己选择了兵解。”
丁晓红声音微沉,带着深深的悲意,
“宗主在兵解之前,留给我最后的命令,就是让我找机会离开宗门,去寻找志强,把所有的一切告诉他。”
她轻轻吸气,眼里闪过泪光,
“虽然宗主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传承,早在多年前就被宗主亲自交给了志强,只是连志强自己也不知道。”
她抬头望向洛豪,声音轻却坚定,
“洛师兄,传承本就属于志强。如今能由你带给他,也算是宗主与狂刀宗的愿望得以延续。”
“那你为什么到现在没有离开?”
孔灵涵皱着眉,实在不明白丁晓红为何要一直留在这里。
丁晓红还没开口,骆秋月已经替她回答了,语气带着几分冷意,
“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离开的机会。你没注意到我们来的时候吗?那个香长老一直贴着她,几乎寸步不离。那哪是什么护法?分明就是监视与软禁。”
丁晓红听到这话,轻轻点头,声音低沉却坚定,
“是的。我之所以一直留在狂刀宗,只因为……只有我在这里,志强才可能回来。若我也离开,阳台山便再没有找到志强的任何可能。”
她说这句话时,目光落在阳台山身上,没有怨恨,也没有愤怒,只剩下疲惫与苍凉。
而阳台山此时脸色苍白如纸,额角冷汗淋漓,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当然明白——丁晓红说的,全是事实,即便哪怕其中半句不是,他也没资格反驳,在洛豪的气势压迫之下,他甚至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他曾经以为,只要自己踏入化仙初期,就是东洲屈指可数的强者,除了那几位真正的大能之外,他都可以自豪地说,站在了巅峰,可如今,在洛豪面前,他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强者”,化仙初期?在这种存在面前,连出手的资格都没有,那种如沧海遇狂潮般的差距,让他连自欺的余地都没有。
……
在洛豪领域的封锁之下,整个狂刀宗都像被抽走了天日,阳台山以及另外两名长老根本无法逃脱,甚至连挣扎都显得苍白无力,丁晓红亲自出手,将三人逐一结果,她的动作很慢,每一击都带着几十年的压抑和痛苦,可落在敌人身上,却是毫无怜悯——因为他们所造成的一切伤害,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有谢明亮……当轮到他时,她忽然下不了手,谢明亮曾经真心喜欢她,这一点她清楚,尽管她不爱他,可面对这样一份心意,她终究无法亲自送他上路,最终,是胥峰吟一步踏前,挥手斩下了谢明亮的性命,谢明亮临死前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释然,让丁晓红的心狠狠一颤,狂刀宗中所有应劫修士到此彻底覆灭。
整个宗门像是被风暴席卷,只剩下残存的低阶弟子们瑟瑟发抖,最终,丁晓红将宗主之位交给了一名筑鼎后期的修士——这人性情稳重,也与阳台山等人无深仇大恶,最适合暂时维持宗门不崩,交代完这一切,她在宗主大殿前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经的宗门——既有她与志强的回忆,也有她几十年来的痛楚。
第二天清晨,洛豪带着众人离开了狂刀宗,丁晓红没有再回头,她没有留下的理由,也不想再留,她随洛豪等人一起离开,脚步轻快而沉稳——因为这一次,她走向的,是她真正想要去的地方,也是志强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