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了好久，直到林承的眼睛干涩到像久不转动的齿轮一样了，他才缓缓闭了闭眼，然后坐起来，把小柜子上的病历本拿起来。
病历本里夹着很多散开的纸张，还有些检查报告。
一开始的检查报告并没有什么异常，医生下的诊断也只是病菌性感冒。到后面，慢慢出现了行动困难，器官衰竭，昏迷，医生的诊断语也不再那么肯定，开始推荐往疑难杂症的科室转人。
林承抓着病历本的手指收紧了，死死的捏着检查报告的边缘。
医生诊断里，最后一句话【患者经济困难，拒绝转院】。
从此后，她就躺在了这张病床上，陷入了长达一两年的昏迷中，仅剩的生活费，学费，全都用来苦苦支撑之后的住院费，勉勉强强，算是在争取多活几天的机会。
“啪嗒。”
透明的泪珠接连不断的掉在诊断书上，林承捏着纸张的手青筋暴起，指关节都在泛白。
他喉咙里隐忍着气音，像是幼兽的低吼，又像是呜咽，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在空荡的病房里无限放大，最后所有声音都被吸收掉，听不见了。
隐忍不发的哭声，让他额头上都青筋暴起，眼眶上下细小的毛细血管，变成一根根明显的脉络，显得那张永远精致如画的脸上，有些狰狞。
他以为他过得已经足够辛苦，被扔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为了回来找到她，拼了命的，没日没夜的学习，赚钱，和林家子公司的人斗智斗勇，承受着一般人想象不到的压力。后来知道了她这几年的处境，但也只是口头上说的几个描述性的词语，没有看到这些东西之前，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她所说的“绝望”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现在，他大概体会到了。
就连每次诊断和决定书的签字，也只有她自己。从一开始的流畅的签名，到后面字体已经歪歪扭扭，再到最后，只能按手印。
绝望日复一日，她期盼着来一个人解救她。而她最期盼的人，却在遥远的地方，下定了“先安定下来，再回去找她”的决心，然后对她不闻不问这样久，久到她对他的期望已经变成了零，甚至都已经决定忘记他了。
他松开病历本，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顺着手背滴到床单上。
过了好久好久，病房里哽咽声已经没有了。埋头的人才终于抬起头来，伸手去拿那个平板。
视频已经暂停在最开始，他轻轻的点开。
“今天怎么样？还吐吗？”
“好多了，谢谢医生…我同学来了吗？”
“来了，有两个，在外面。”
视频里露出小半张脸的女孩儿高兴极了，扬着唇角，小心翼翼的去端小柜子上的水杯。
“眠眠，我们来看你啊，好些了吗？”
“好些了，谢谢。”
“眠眠…我去帮你打听了，林承，林承他已经出国了，大概不会回来了。”
“出国了？”女孩儿呆呆的重复一句。
…
“今天怎么样？”
“和昨天一样…医生，我的感冒这么严重，什么时候能好啊？”
“你这个病有点奇怪，可能要多点时间。后面的住院费交了吗？”
“嗯…我同学帮我交了。今天有人来看我吗？”
医生顿了一下，“没有。”
女孩儿呆呆的“哦”了一声，然后小小的笑了笑，“谢谢医生。”
…
“你的情况不太好，可能要转去另外的院。”
“那另外的地方，能治好我的病吗？”
“唉…你这个病很奇怪，来势汹汹，之前还没有这种例子，治疗起来是有很大困难的，可能会有手术。”
“那，那不用去了。”
“为什么不去？”
“我没有钱，而且…我怕死，不敢自己签手术同意书。”
女孩儿脸色灰白，眼神空洞，小心翼翼的扬起一个笑，“医生，有同学来看我吗？”
“…没有。”
已经两个月没人来过了。
…
“傅眠，你这个病……唉，上次我帮你交了一个月的住院费，你不用担心这个月了。不过…我找了份实习，后面会很忙，可能就没有时间来看你了。”
女孩儿脸上没有一点失落，虚弱的声音小小声的，“没事的学长，你叫，叫罗萱也不用来了，太麻烦了。”
“那你，那你好好休息…”
看望的人走了很久，有护士进来取针。
小姑娘脸色苍白，死气沉沉的躺在病床上，看着针头拔出来，一点反应都没有。护士大概是新来这个病房的，看得不忍心，从兜里拿了块巧克力放在柜子上，然后轻声细语的问，
“你后面的液体需要国外进口的，第一次引入的药剂，姜医生说你如果要用，需要签一份同意免责书。”
她呆呆的看着护士很久，好像才理解了那句话，然后点点头，拿着笔，僵直的手在同意书上签下傅眠两个字，歪歪扭扭。
…
“患者没有家属？”
“没有，是个孤儿，从小一个人长大，健健康康活到十几岁，突然就得了这个病。”
病房里，女孩儿已经陷入了昏迷，两个医生，还有护士，在病床前说话。
“没有家属签字怎么能行？之前不是说在等可以签字的人来？”
护士叹口气，“她同学半年前还偶尔来一次，据说小姑娘是在等她男朋友。不过这都半年多了，人影都没见到。”
“那这个要怎么办？真的没办法了？”
“这个病有点奇怪，暂时没办法。只能稳住她的生命体征，没有同意书，我们也不能擅自做决定。”
“作孽啊。好好的小姑娘，一开始进来的时候，还高高兴兴，嘴甜得很，哪能想到……”
“世事无常，能有什么办法？”
“唉…”
林承已经看不下去，松开了平板，拳头捶在床架上，死死的攥紧了。平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惊了他一跳。
他觉得心脏像是被坚硬的东西划了两道口子。尖锐的痛意下，缓慢的流出血水来，一滴一滴的砸进他的脑海里，让他觉得眼前都是一片血色，模糊了他的视线。
哽咽的哭声不算大，但是病房一点不隔音，门外的陈助理都忍不住红了眼睛转头擦了擦。
这他妈什么神仙虐恋故事？！他好想站林三少爷这边！也太哭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