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说着,从容的站起身,朝着何清平礼貌性的点了点头。
“等您安顿好了,有时间的话,我一定会去家里看望您老的。”
说完,他不再停留,干脆利落的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径直朝着病房门口走去。
陈立东站在原地,神色复杂的看了何清平一眼,只见对方低垂着眼睑,面无表情,仿佛老僧入定,让人猜不透他此刻内心真正的想法。
陈立东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大步跟上苏木,一同离开了病房。
“哟,小苏,你这是……要走了吗?”
刚走到病房门口,苏木便迎面遇到了何清平的老伴。
看到苏木她的脸上带着略显客套的笑容询问道。
“呵呵,是啊,阿姨。”
苏木脸上瞬间切换成亲切而温和的笑容。
“单位里还有些紧急的工作需要赶回去处理,就不多打扰了。”
“等过段时间忙完了,我一定抽空去家里,专门看望您跟何老。”
苏木那听起来无比真诚、甚至带着几分晚辈对长辈关切意味的话语,清晰的透过门缝,传进了寂静的病房里,一字不落的钻入了何清平的耳中。
这亲切的声音,此刻在他听来,却如同最尖锐的讽刺,让他刚刚勉强平复下去的怒火再次“噌”的一下窜起,藏在被子下的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攥成了拳头。
等到张乐阳和陈成舟陪着何清平的老伴一同走进病房时。
映入眼帘的,就是何清平脸色铁青,胸口微微起伏,一言不发的靠在病床床头,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和怒气之中。
“怎么了这是?”
老伴看着他这副模样,脸上露出了困惑和不解的神情,走到床边,将检查单放在床头柜上,关切的问道,“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这又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张乐阳!”何清平没有理会老伴的询问,猛的抬起头,血红的眼睛直接瞪向刚进门的张乐阳,咬着牙,从喉咙里发出指令。
“现在!”
“立刻!”
“去给我办出院手续!”
张乐阳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弄得愣了一下,有些茫然的看着何清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何主席,您……您说什么?”
“出院?”
“这……”
“我说!现在!立刻!去给我找医生!办出院!”何清平猛的提高了音量,朝着张乐阳粗暴的吼道,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显得有些嘶哑变形。
张乐阳被他这近乎失控的怒吼吓得一个激灵,这才真正意识到,何清平这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一时气话,他是真的要立刻出院!
“好,好,我这就去,这就去……”
他不敢再有丝毫迟疑,连声应着,慌忙转身快步走出了病房。
“你这到底是咋了?”
“好好的,谁又惹着你了?”
老伴看着何清平这副样子,眉头紧紧皱起,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满和埋怨。
“人家乐阳,这些天跑前跑后,任劳任怨的在医院陪着你,照顾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你有什么火气,也不能朝着人家乱吼啊!”
她叹了口气,继续数落道:“要我说,别人都是年龄越大,脾气越小,越来越平和。”
“你怎么还反着来呢?”
“这年龄眼看着越来越大,怎么脾气也跟着越来越大了?”
“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何清平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的邪火无处发泄,此刻听到老伴这番话,尤其是那句“年龄越大脾气越大”。
再联想到刚才苏木临走前,那种高高在上的、教训自己要“修身养性”的姿态,两相叠加,一股难以抑制的、混合着屈辱、愤怒和迁怒的邪火,瞬间冲上了他的头顶!
好!好!好!
他在心里疯狂地呐喊。
苏木那个狗东西,假惺惺的让我修身养性!
现在连你这个跟我过了大半辈子的老婆子,也开始嫌弃我脾气大,不懂事了!
你们都一样!
都不是好东西!
一旁的陈成舟看着何清平脸色涨得通红,呼吸急促,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生怕他出什么事,赶忙走上前,拿起桌上的水杯,小心翼翼的倒了一杯温水,双手捧着递到何清平的眼前。
他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安抚的意味劝道:“舅,您别生气,千万别生气。”
“医生再三交代过,您这高血压的毛病,最忌讳的就是动怒。”
“来,先喝口水,顺顺气,消消火……”
本就处在爆发边缘的何清平,看着递到眼前的这杯水,再看看外甥那带着怯意和讨好的脸,只觉得无比刺眼。
他猛地一挥手,不是去接杯子,而是狠狠的打在了杯子上!
“喝个屁!”
伴随着他一声暴怒的嘶吼,玻璃水杯脱手飞出,划过一道弧线,狠狠的砸在了对面雪白的墙壁上!
“啪”的一声脆响,杯子碎裂,里面的温水四溅开来,在墙上留下一片狼藉的水渍。
“都盼着老子早点死是吧!”
何清平彻底失去了理智,红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一头被困住的、疯狂的野兽。
他用手指颤抖的指着站在床边的陈成舟和自己的老伴,口不择言的咆哮道:“你这个外甥!”
“心里是不是就盼着老子早死,好省了你们的麻烦!”
他又猛的指向自己的老伴:“还有你!”
“你这个当妻子的!”
“是不是也早就看我不顺眼,巴不得我早点咽气,你好落个清静!”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还有政协那群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一个个见风使舵,看我退了,没了权,就都躲得远远的!”
“苏木那个狗东西又要收走我的车子和房子!”
“我看你们一个个的,心里都盼着老子早点死!”
“你们,都不是好东西!”他声嘶力竭的吼道,额头上青筋暴起。
或许是觉得这样疯狂的斥骂还不足以宣泄内心那几乎要将他撑爆的怒火。
他觉得自己现在需要发泄,需要把自己受到的所有委屈和屈辱全都发泄出来。
刚才当着苏木的面他不敢,可是等苏木走了以后,他又觉得憋屈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