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问题，你觉得人类如何？”
林漓愣了愣，想不到卡塞尔学院仍旧如此热爱哲学，张着嘴模棱两可说了两句。
“不喜欢也不讨厌吧……”
然而看到两位正襟危坐的考察官，林漓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脑袋，无可奈何地说道。
“你们应该调查过我的出身，知道我是……怎么到福利院的。”
“不光是我，院里还有其他被遗弃的孩子，有的是天生残疾，治不好或者治好要花太多钱，就干脆遗弃在了福利院门口；有的是因为家里养不了那么多孩子，就把女孩扔……啧。”
林漓没忍住，重重得啧了一声。
“我有的时候会想，原来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
“如果不爱的话，为什么还要把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
林漓的眼里难得浮现出了迷茫的神色，哪怕得到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从本质上来说，他还是那个只有17岁的少年，甚至都没有成年，连考驾照也要等到年末。
很快那抹茫然便从他的脸色消散，他又笑嘻嘻地咧开了嘴角，变回来没心没肺的样子。
“不过总体来说还算喜欢。”
“这个世界上还有好多好人。院长爷爷一生都没有结婚，把我们当做他的亲生孩子来抚养；徐姨的孩子都在海外，孩子们接她去国外享福，她说什么都不肯去，非说要留下来照顾我们……真是的。”
他虽然在抱怨，脸上却忍不住地浮现出几分温柔，表情肉眼可见地软和了下去。
“来当义工的哥哥姐姐们，嘴巴上说是为了赚学校的志愿分，但是下次他们还是会来，甚至带了更多来的人。”
“还有愿意捐赠的好心社会人士和出资扶养我们的政府，大家都很温柔、很善良……”
“有的时候都要怀疑我能不能配上这么多人的爱……”
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安静地听着，酒德亚纪在纸上写到：态度中立，偏向人类善方。
“第二个问题，你是怎么看待龙族的？”
叶胜补充道，“你应该已经知道混血种的存在，在这里我指的是纯血种，纯粹的龙族。”
“我觉得……”
林漓了然地点了点头，既然打开了话匣子，他干脆就把心底一直以来的感受全说了。
“他们很可悲。”
“没有人的外形，也没有人的心，却拥有了不完全人类的感情。”
“如果说超凡的力量赋予了他们漫长的生命，那同时也意味着倘若他们沉迷于力量，就永远都不会长大。”
“当然了，人家可能根本就不在乎卑微的人类的想法。”
林漓坐直了背，下了结论，“更况且我也只想把他们都宰了。”
叶胜的笔在纸面迟迟没有落下，酒德亚纪在这方面比他更加熟练，习惯性地把林漓的话一字一句都摘要下来。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认为你自己，或者是说林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成熟、可靠、优秀……”
酒德亚纪的手没有在动，林漓摊着手，叹了口气，“好吧，我就知道你们想要的不是这种无趣的答案。”
“一个疯狂的人可以吗？“
“想要在这个烂如狗屎的世界里疯狂地去爱，疯狂地去活。”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并没有在说谎。
叶胜问道，“杰克?凯鲁亚克的书？”
“还以为你没看过呢。”
林漓吐了吐舌头，一副露馅的表情，“本来还想装一下文艺。”
叶胜想了想，在最后的评语写上了“纯粹”的两个字，尽管他并不知道这个评价对于林漓来说究竟是福是祸。
卡塞尔学院为林漓设立的三个问题其实很简单，人类是他的立场，混血种是他的血脉，本我是他的自问。
叶胜和酒德亚纪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在长达15分钟的记录时间内，“蛇”没有接受到来自内线的信号，那便默认林漓通过了风险审核。
“有人觉得你的血统过高，会出现失控的可能，但谈话下来你表现得十分正常，至少就个人来说，我非常满意。”
叶胜站了起来，热心地朝林漓伸出了一只手。
“作为学长，我衷心地希望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并且欢迎你能加入卡塞尔学院。”
林漓同样站了起来，叶胜这才猛然发现林漓居然比他还要再高出几厘米，林漓微欠身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
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能否进入卡塞尔学院。
可他除了卡塞尔还能去哪呢？
酒德亚纪在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目光凝聚在他们礼节性的握手上，没有人告诉林漓他早就被人盯上了，纯粹到可怕的血统无法控制的下场只能被处理掉。
或许在当地政府的介入下，林漓会进入类似龙组的地方接受审问？
酒德亚纪不太确定毗邻的大国是否真的存在这么一个神秘组织，毕竟这只是她从叶胜曾经购买的文学小说里看到的虚构，但她仍怀揣敬畏之心，对于未知之物噤若寒蝉。
“最后……杰克?凯鲁亚克的问题，我或许可以回答你。”
叶胜笑了起来，和先前故意表现出来公式化又特意带了些谈判技巧的笑容不同，这次显得更随意一些，以一种轻松愉快的语气说道。
“在歌德的德国，我并不清楚他们会如何称呼这样的年轻人。”
林漓的眼睛是少见的纯黑，他望着叶胜，没有任何的抵触，全然无视眼里那条扭动的金色火焰。
“但在卡塞尔……我们会称之为同类。”
—
“你确定中国政府真的愿意提供帮助？”
曼施坦因教授挠了挠脑袋，“我的意思是，夔门计划已经得到了他们的许可……能允许我们进入三峡，几乎能算得上是奇迹了……他们没有必要再为我们提供更多的支援。”
“为我们的学生争取一点小小的福利都不可以吗？”
昂热反问道，向曼施坦因教授耐心地解释，“从一开始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有的人负责出力，有的人负责善后。”
“况且我们现在有一个新的筹码。”
他又安慰了一句，目光一直停留在屏幕里林漓模糊不清的脸上。
“我的预感告诉我，他绝对物超所值。”
—
林漓插着兜走出了酒店，执行部工作许久的学长学姐非常可靠，叶胜和酒德亚纪早在大厅便帮他完成了声纹认证和剩下的纸质文件签署工作。
再等上三周工作日，他便能像路明非一样收到来自诺玛办理的签证、护照和一张来自卡塞尔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十点的阳光慵懒地照在他的脸上，林漓下意识仰着脖子，眯起眼睛，小憩了一会。
想他连省都没有出去过，这下倒是好了直接被安排出国……
不知道为什么，林漓觉得有点好笑，慢吞吞地在脑子里想着出国前要安排的事情。
福利院的匿名捐赠最简单，只要在瑞士银行开通定期转账业务就可以；新购置的房子，除了哥哥的房间，其他差不多都装修好了……好像没有剩下什么事了……
他摸出手机给路明非发了个剪刀手的表情包，左右晃动的GIF停留在对话框里。
就是不知道卡塞尔能不能帮忙把他的雁翎刀通过海关。
他有些漫不经心地到处乱想，盘算着要不干脆花点钱走特殊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