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霜之地】
“议长大人，我们收到了监察骑士的汇报。”
永霜城最高建筑的顶层，老人背负双手，伫立窗前远望。
博德里克男爵——现任议会领袖。
在永霜之地的管理上拥有最高裁决权之人。
“说。”
“计划很成功，议长大人。”
博德里克面无表情。
不出所料，“天穹”小队的人有所反抗，但在五名监察骑士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切，都在议会的盘算之中。
当听到有线人报告这座遗迹远超以往规模时，博德里克立刻下令由监察骑士出手控制。
他们甚至还擒下了与“天穹”队长相好的姑娘，作为要挟。
他们担心“天穹”的人会抢先得到某件足以毁灭永霜城的强大神器。
若情人在侧，埃里克森·红熊总不会大胆地启动那玩意儿。
“那些神器呢？”
“已经带回来好几件了，议长大人。”
“……审讯。我必须亲自到场，逐字逐句听清楚。”
来报的年轻人犹豫道：“呃……议长大人？”
“说。”
“这样……真的妥当吗？我明白遗迹里的神器价值连城，可‘天穹’是白金探险家。我担心此举会引发探险家协会与议会之间的冲突。那群人粗鄙不堪，一旦这事曝光绝不会善罢甘休。万一最高执政官知道了……”
“执政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年轻人闻言吃了一惊。众所周知，永霜之地的行政与立法向来相互牵制。
“监察骑士是能以一敌百的战略兵器。你觉得我们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把五名监察骑士一次性调到同一处？”
“啊……”
到这时他才明白这是幕后运作。
这一次的行动，最高执政官也参与了。
“魔法痕迹——不，应该称作‘魔力波’。”博德里克说道，“这次法师们观测到的魔力波，比其他遗迹强上近万倍。”
“万倍？！”
“小子，我们终于找到了。再过不久，无比强大的力量就会落入我们的掌心。再过不久，这片大陆上的国家可能全都要臣服在我们脚下。”
数十年前，第一处遗迹被发现，同时也出土了一本古籍。经破译，永霜城高层得知：这里的深处沉睡着一座远古之城。
北风王国。
一个在魔法时代极盛一时的国家。
据古籍所载，一位可凭一己之力覆灭整个国家的“神灵”，与那座古城一同被封印。
此发现堪比寻到龙脉。
即便不唤醒神灵，也可以汲取其身上无穷无尽的法力。
更不用说，王国在魔法时代所使用的神器，也将落入他们的手中。
纵使招来与探险家协会的战争，议会也必须不惜一切夺下这处遗迹。
“一旦获得那种力量.....永霜之地将成为这片大陆新的霸主。”
博德里克议长转身看向年轻人。
“你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了吗，雷玛？为何我们要不惜得罪‘天穹’，为何要押上一切去夺取这座遗迹。”
雷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他在议长大人的眼底看见了疯狂。
“这座遗迹就是神灵被封印的地方，我能肯定！”博德里克吼道，“现在，只需从‘天穹’口中把情报榨出来即可！”
“他们是如何不战而过第二层的蛛魔？”
“抵达第三层遗迹后，他们又遇见了什么？”
***
“你们这些狗杂种！议会的走狗！”
牢房里，埃里克森·红熊正在低吼。他手脚都被抑魔镣铐锁死，除了朝看守咒骂，什么也做不了。
“知道自己干了多大的蠢事吗！？我们看起来像是区区青铜阶的探险家吗！？议会把白金阶小队关进牢里，难道以为探险家协会会坐视不理！？”
牢外的士兵们面露怯色。他们也觉得议会这步棋走得太过火了。
这事极易演变为探险家协会与议会冲突的导火索。若抵抗组织趁机搅局，永霜城甚至可能会爆发内战。
“红熊先生，我们……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奉你妈的命！一群狗！老东西博德里克的舔狗！”
“喂！你怎么这么粗鲁——”
“怎样？！听着，我发誓，只要能从这牢里出去，我一定要拧断那些主谋的脖子！不止抢走我们的全部战利品，还把我的队友打成那样，连我的女人都敢下手！”
“哦吼？老大承认自己有女人咯？”
牢对面传来吊儿郎当的调侃声，埃里克森猛地一窒。
刚才怒火攻心，忘了自己与队友们被关在同一座地牢，彼此说话都能听见。
更何况....
若他没猜错的话，玛格丽特肯定也被关在这里。
几滴冷汗从他的脊背滑下。
“怎么不说话了，老大？哈哈！玛格丽特，你都听到了吧？”
埃里克森脸上的怒意倏然褪尽，取而代之的是尴尬与慌乱。
“啊、我、我、没、没——！”
“哈哈！老大结巴了，看来是真的害臊了！”
“咳咳！不能笑，一笑伤口就裂了，可这也太好笑了！”
连年纪最小的弗比也跟着起哄：“哈哈！头一次被关进牢房，居然还能这么乐呵！”
埃里克森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自己这群队友个个都是疯子，都这种局面了还能笑得出来。
“红熊先生……”一缕柔和的女声，和方才粗鲁的笑声形成鲜明对比，“这是....真的吗？你喜欢我？”
“玛...玛格丽特？”
“你喜欢我？这是真的吗？”
刹那间，埃里克森只觉天旋地转。
他宁可同时对付几头冰原巨魔，也不愿被这样的问题迎面痛击。他完全没准备，嗓子像被石头堵了个严实。
“我、我……我、我……”
“老大你在干嘛？连奶娃都比你会说话！”
“哈哈！老大是被自己口水呛到了吗！”
“哦哈哈！”
玛格丽特也轻笑道：“我明白了。这样就够了，红熊先生。”
埃里克森耳根通红，干咳了两声。被关在不同牢房的队友们继续窃笑；守卫们则松了口气——红熊终于不再骂骂咧咧、威胁他们了。
几分钟的沉默后，埃里克森终于鼓起勇气开口：“玛....玛格丽特。”
“我在。”
“等我们逃出去……我、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尽管看不见摸不着，但双方仍能感受到彼此内心深处的温度。
“我很期待，红熊先生。”
真是幸福。玛格丽特这一句话，足以抚平埃里克森胸中的所有怒火。
但就这点喜悦，也躲不过转瞬即逝的命运。
“天穹”众听到楼上的厚重铁门被推开，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脚步声。
七名士兵与一名监察骑士来到埃里克森的牢门前。
“埃里克森，博德里克议长大人要见你。”
守卫打开牢门，把仍被抑魔镣铐束缚的他拖了出来。
“啧....手脚都绑成这样还想让我走？”
“就算带着镣铐，对你这种人来说行动也不成问题。”
“要是我不去呢？”
埃里克森的眼神毫无惧意。就算在被擒之前，他也在明知必败的情况下与五名监察骑士大战了一场。
“那我们就带你的一位队友上去。”
对埃里克森这种人而言，这是最有效的手段。他不怕拷打、不怕死，但绝不能将伙伴置于危险。
“恶心的杂碎。行，我陪你们走一趟，带我去见老家伙博德里克吧。”
“老大……”
“老大，找到机会就跑！别管我们！”
埃里克森苦笑。独自求生对他来说从来就不是选项之一。
“我会回来的，等我。”
“别废话，走！”
重重押解之下，埃里克森离开了地牢，被带到议会大厅正下方的地下室。
***
地下密室中等待埃里克森的，不仅有议会的领袖，还坐着另外五名议员与最高执政官本人。
他这才明白：不管表面如何做戏，这两大权力部门其实一直穿的是同一条裤子。
“嚯，这是什么阵仗？不光是老家伙，连几条忠犬也都来了。连最高执政官都在？哈哈！真他妈可笑！”
唯独“五府”的高层没有现身。看来博德里克议长还没把他们一起拉下水。
但毫不夸张地说，永霜城里权力最大的几位几乎都在现场了。
为保护这些老家伙，周围一共站着七名监察骑士。
“原来执政官也会玩这种阴暗的把戏。怎么，你也给那老家伙摇尾巴了，是吧？”
“住口！”一名议员厉声喝道。
最高执政官的目光冰冷如霜，径自无视他的挑衅。“红熊，念在你的过往功绩，我给你一个机会。”
说实话，埃里克森觉得面前这个女人比议长更加可怕。老东西博德里克再狡诈，表情多少还能看个七八分；而这位——
她更像是一具没有感情的人偶。
“把你知道的关于遗迹的一切都说出来。如何绕过二层的蛛魔，以及你们在第三层遇见了什么。”
埃里克森想起了那群身披斗篷、居于古老地底的身影对自己低语过的话。
据他们所言，遗迹里沉睡着“元素领主”——足以毁灭整个国家的神灵。
若把情报吐露给眼前这些人，或许会把这个永霜之地直接推向毁灭。
且不论心中的大局观，他本就不愿向这群混账透露哪怕一星半点。
“我们没到过第三层。”
“撒谎！我们从‘黑拳’那里得到了情报。”
“我说了我们没到第三层！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执政官打了个响指，一名士兵恭敬地将一本书递到她手里。
“你的意思是说，这玩意儿是你们在第二层拿到的？”
埃里克森认出了那本书——正是他们收走、准备事后解读的那一本古籍。
“虽然很旧，但保存完好。要是一直放在蛛魔横行的第二层，恐怕早就被毁成渣了。”
埃里克森叹了口气，眼神变得严峻了起来。“听着，什么最高执政官也好谁也好，我没打算告诉你们任何事。所以——”他怒目环视诸人，“滚！”
话音刚落，钝重的两击便砸在他的头与腹。他的脖子被打得一拧，腰腹一弓，人整个人横飞出去，连滚带撞好几米远。
对方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这名监察骑士在他辱骂执政官的瞬间，已一拳一脚将他击飞。
果然，监察骑士都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以他白金阶探险家的身手，也几乎捕捉不到对方的动作吗，更遑论低阶的探险家。
难怪“黑拳”那种凶狠角色也会乖乖地吐露情报。
“咳、咳……”埃里克森慢慢撑起身子，往地上吐了一口血。“哼，不肯开口你们就动粗？听好了，我说过——就算把我折磨到死，你们也别想从我嘴里套出半个字！都下地狱去吧，杂碎！”
执政官淡淡道：“博德里克议长，我的仁慈也能只到此为止了。”
议长点头表示认可：“可惜，这个蠢货连眼前唯一的活路都看不清。来人，法师！”
数名身着布袍的法师上前，手里各握着拳头大小的法球。
“以提取情报为第一要务，就算折磨到他精神崩溃，也不能停手！”
“遵命！”
士兵按住埃里克森，强迫他跪到法师们面前。
“你们要干什么？”埃里克森怒吼。
“还能干什么？”博德里克冷声道，“既然你信誓旦旦说拷打也不会开口，那我们就换一种方法试试。”
博德里克示意，法师们先后启动了手中的法球。
交织如丝的光线自每个球体飞出，一缕缕没入埃里克森的头颅。
“啊啊啊啊——！”埃里克森惨叫。他曾被长矛洞穿身躯，但都没这一次痛苦。这可能是他一生中经历过最剧烈的疼痛。
那感觉，仿佛有人用拇指在他头骨上碾出了一个洞，再把勺子伸进去胡乱搅拌。
博德里克微微一笑：“禁术——记忆抽取。看来当初没把那些记载着古老魔法的卷轴卖掉，果然是对的。”
这些魔法，正是来自以往几个遗迹里出土的古物。
借助禁术，埃里克森脑中的记忆碎片被一段段拽出。
哪怕在地上翻滚、撕心裂肺地吼叫，法师们也没有任何动容。
他的生命已不再重要。埃里克森一死，接着换天穹的另一名成员折磨就是了。
不多时，记忆碎片源源涌入法球——
他向玛格丽特承诺要亲口告白的那一刻；
他明知必败仍力战监察骑士的那几分钟；
他们在遗迹里邂逅未知身影之时；
他们见到那座庞大神庙的瞬间；
他们轻而易举突破蛛魔包围的经过。
法术结束时，埃里克森已瘫作一团，心智尽毁。
他双目上翻，身体抽搐，一眼可知其神智已被撕裂。
既然记忆已到手，这个人便再无用途了。
“可惜，”博德里克又再说道，“把他拖走，丢进焚炉。”
“遵命！”
一名法师开口：“博德里克大人。”
“嗯？”
“我们已从‘红熊’身上获得了大量有用的情报，是否也要对他的队友进行记忆抽取？”
这个问题似乎难住了博德里克。
通常情况，他会立刻点头同意。但此刻最高执政官就在这里。按照以往对这个女人的了解，他对她今天所表现出的冷酷有些出乎意料。
“先展示刚抽取的记忆，”博德里克决定道，“若信息不足，再从他的队友身上补！”
余光里，最高执政官的神情仍未有波动。
“遵命，博德里克大人。”
随即，法师们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实物球体，将那些法球纳入其中，并不断灌注法力。
球体嗡然作响，地下室内光芒大盛。
片刻之后，埃里克森破碎的记忆便在众人眼前如走马灯般一幕幕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