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抽取之术并不完美，却足以让博德里克议长把所有拼图凑齐。
“原来如此！”老议长惊叹道，“那个小鬼调制了能掩盖人类气味的药剂，居然成功骗过了蛛魔的嗅觉。”
真是了不起。
埃里克森的记忆继续播放。
当看到天穹小队抵达地下城第三层时，地下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最高执政官。
议会议长。
诸位议员。
甚至士兵、法师与监察骑士们。
全都目瞪口呆地盯着面前的光影。
天穹的一名成员抛施放出照明法术，照亮四周——
永霜之下，沉睡着一座庞大的古代城市。
目测其规模竟比如今的永霜城还要巨大。
博德里克议长激动得微微颤抖。
身后几名议员也开始窃窃私语：“这、这是真的！这次发现的遗迹，规模史无前例！”
“议长大人曾说，这与古老的北风王国有关，我还半信半疑，没想到是真的！”
“只要拿下北风王国的古代神器，我们就能对该死的帝国复仇了！”
“不只是帝国！还有海盗！还有抵抗组织！”
“我等不及那一天了！”
博德里克议长忍不住咧嘴而笑。
群情激昂的氛围下，众人继续观赏埃里克森的记忆。
在探索了外缘几栋建筑后，天穹众沿着宽阔的主干道朝城中心进发。
当他们找到一座看上去像是神庙的建筑并开始摸索时，古城的“居民”出现了。
“遗迹里还有人住？”博德里克惊讶地喃喃自语。
“快看，神庙的墙！整面都是金子！”
“还有，入口的那尊雕像！似乎是用一整块巨型宝石雕琢出来的！”
博德里克不禁皱起眉来。
这些老糊涂先前已经见识过古城的宏大辉煌了，怎么还被这些细枝末节牵着鼻子走？
当下最要紧的不是财宝，而是那些陌生人影。
披着兜帽的人影开始与天穹小队交谈。遗憾的是，记忆抽取并不能还原声音。
最高执政官突然开口：“他们在说什么？”
博德里克摇了摇头：“不清楚，记忆抽取无法还原声音。”
他不禁开始怀疑，杀掉红熊是否是一个正确决定。
要是那家伙还活着，或许自己还能套出一些对话的内容。
不过一切都太晚了。
“咦？他们就这样回头了？”一名议员嘀咕道。
出乎所有人意料，与兜帽人影交谈后，天穹众居然平平静静地开始返程。
当然，回程路上的贵重宝贝并未能逃脱他们贪婪的手，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博德里克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
症结究竟何在？恐怕不还原对话是弄不清楚的。
“议长大人，关于遗迹的记忆已全部播放完毕。”
球体投出的影像开始紊乱，地下室里忽明忽暗，最终彻底陷入昏黄。
几位法师几乎全都虚脱倒地——这个禁术极耗法力。
“那个会炼金术的小鬼，立刻把他给我带来！”博德里克吼道。
“遵命！”
那个孩子是开启遗迹的钥匙。
没有他的药剂，就算出动军队和监察骑士，也难以顺利抵达第三层。
以方才所见，仅在埃里克森眼中出现的蛛魔就已经达到了数百。
若硬闯第二层，己方必定死伤惨重。
士兵们离开前，博德里克又补了一句：“再把天穹里的另外两个人也带来，他们或许知道那些兜帽人的身份。”
接着，博德里克向最高执政官与议会同僚们露出了一抹公式化的笑容：“天穹剩下的人到这儿还需要些时间。不如移步议事厅等候，我让人备些点心？”
“你在开玩笑吗，议长大人？这等关头还有心情吃点心？我们也想快点知道那些兜帽人的来历。”
“我到现在还在发抖呢，想必各位也一样！”
“没错，这实在是前无古人的发现！那座古代城市不知道藏着多少宝贝呢！”
“而且里面还有人居住！”
“干脆直接派兵下去吧！我知道蛛魔很可怕，但人多力量大！一定能——”
“我同意，我们有强大的监察骑士！”
博德里克真想把这些人的嘴巴给撕烂。
他时常怀疑，把权力交到这群蠢货手里到底是不是正确之举。
这些议员之所以能坐到这个位置，全赖他一路谋划、操弄民意。
好处当然有，无非是便于摆布，让他在立法分支拥有绝对的话语权；遗憾的是，他们也未免太蠢了。
博德里克看向最高执政官。
一如既往，难以捉摸。
如此前一样，她的神情几乎不可读。她是在嫌其他议员烦人？还是也嘲笑他们的愚蠢？
亦或她与他们同声同气？
博德里克很想知道，但在这种紧要关头，他不敢激怒这个女人。
最高执政官虽然肯合作，但并不意味着她就是盟友——以自己数十年的政界经验，这点再清楚不过了。
“博德里克议长！就这么办吧！立刻派兵，拿下第三层！”
博德里克竭力压住即将喷发的怒意。
这些蠢货！
自己不是刚说过吗？
就算把永霜之地一半的兵力都投进去，也未必能摸到第三层的门槛！
“诸位莫要心急，”博德里克费力地挤出笑容，“先把天穹那个孩子请来。大家都看见了，他的药剂能欺骗蛛魔的感知。既然有更好的办法，何必让士兵们去白白送死呢？”
议员们面面相觑，消化片刻便纷纷点头。
“议长说的有一定道理。”
“照您指引的路走，我们同样可以顺利到达古城，这点我深信不疑！”
爱信不信——博德里克差点把心里话脱口而出。
最高执政官开始审视众人，最终将目光移回博德里克，压低声音说道：“最近几年，选民们的票是不是投的有点草率了，议长大人？”
博德里克听懂了她的意思：“唉，这年头，执政官大人，要找一群肯出钱出力的帮手可并不容易啊。”
执政官似乎还想吐槽些什么，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士兵们终于押着弗比、马洛与米瑞克回来。他们分别是天穹的药剂师、游侠与法师。
与“红熊”一样，三人都被抑魔镣铐束缚着。
“你们现在面见的是最高执政官与诸位议员大人，跪下。”
虽极不情愿，但在呵斥声中，三人还是跪了下去。
“你们总算到了。”博德里克议长皮笑肉不笑。
马洛环顾四周，凭着敏锐的感知立刻意识到：队长埃里克森曾在此出现。
“我们的老大呢？”马洛沉声问道。
米瑞克低吼：“你对我们老大做了什么？快说！”
几名议员皱起眉头。
“粗鲁的探险家。”
“啧啧，还是书读少了。”
“交给我吧，诸位，”博德里克向前一步，对三人说道，“我们刚刚已经和‘红熊’谈过了。他出乎意料地配合，所以我们给了他自由。”
“撒谎！”弗比怒道，“我跟老大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我敢肯定他不是那种人！”
博德里克没想到，记忆里见到的那个初出茅庐的小鬼，竟然敢如此顶撞他。
“哈哈，我可没骗人。你们老大把遗迹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们了——你调制了能欺骗蛛魔感知的药剂，对吗？还有第三层那座神庙，你们都去过那儿，对吗？”
天穹三人面面相觑。
那些本该只有自己人才知道的情报……老大真的全说了？
不，他不是会对这些人随便点头的性子。可议长又怎会知道他们探索时的细节呢？
“听着，你们老大重获自由时开心得要命，索性直接冲了出去，以至于我们没来得及向他询问一些细节.....”博德里克继续说道。
“该死的老骗子，别装了！”米瑞克咆哮了起来。
“....是这样的，我们知道你们见到了古城的居民。”
天穹众人一震。此刻几乎可以笃定：老大把一切都供了个干净。
“老大……为什么？”弗比感到有些失落。
“呸，我不信。”米瑞克继续怒骂。
马洛一直沉默不语。他仍在打量地下室里新留下的痕迹——若不是抑魔镣铐束身，能动用几道追踪术的话，他本可以很容易查清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保证，等你们也重获自由时，很快就能见到‘红熊’先生。”博德里克继续说道。
这次他没有骗人。
——他们确实会见到埃里克森，只不过是在另一个世界里。
“我……我只是需要一些你们和那些兜帽人谈话的细节而已。”
“喂，老家伙，”弗比接过了话头，“既然你已经听说了药剂的事，我先把话撂在这儿。”
这孩子脸上的天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笃定与坚决：“先让我们见到老大！否则，你们休想拿到药剂的配方，我发誓！”
博德里克的太阳穴开始抽动了。
早知这些人如此执着、如此硬气，他就不该急躁地杀了红熊。
且不说别人，这个小鬼已变成了自己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无论如何，接下来的行动都需要他的药剂。
“我发誓稍后一定让你见——”
“稍后个屁，我一丁点都不信你！”
好小子！
一瞬间，博德里克险些动了再次使用记忆抽取的念头。但他知道这种法子终究有其缺陷：那些投影过于碎片化，根本不可能据此复现一支药剂的制作过程。
“这样吧……”为了药剂，博德里克决定再次信口开河，“天穹的全体成员，就在此刻，我赦免你们每个人自由。作为交换，把药剂的配方交给我。”
“没有老大，我不会走。”马洛道。
“我也是。”米瑞克点头道。
“住.....住口！”博德里克的情绪濒临失控，“这里轮不到你们做主！”
激动之余，博德里克从弗比的眼中看到了意外的动摇。显然，“自由”的诱饵对一个孩子来说还是有些吸引力的。
于是他决定递出“最后一击”：“除了自由，我还会归还从你们手里没收的所有贵重物品。有了那些东西，你们大可以去别的国家，重新开始——做个富裕的平民，或者当个四海为家的行商。这是你们一直追求的，不是吗？”
“弗比，别答应，”马洛依旧保持着警觉，提醒道，“我们还不知道老大遭遇了什么。”
弗比的瞳孔一颤，语气渐渐软了下来：“可、可是，你们的自由也很重要啊。再说老大已经把一切都……”
“别听这老家伙的！不管他用了什么邪法，老大绝不会出卖我们！”
“没错！”
博德里克心里正在暗笑。
虽然浪费了不少口水，但效果也是有的——他在天穹众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虽然游侠与法师仍坚持“红熊”未曾背叛，但时间会改变他们的看法。到那时，他自然能从他们口中套出古城居民的来历。
就算他们二人的信念依旧，但那个小鬼明显已经动摇了——在天穹所有人里，他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能绕过二层的蛛魔，还怕找不到那座神庙和兜帽人吗？
“我会给你们时间考虑，”博德里克继续道，接着转向一名士兵，“把天穹的人都转押到第一辖区的地牢，那边条件更好些。”
“遵命！”
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再次出现在博德里克脸上，像极了一条多年未蜕皮的蛇：“明天再见，到时候我希望得到一个双方都满意的回答。”
***
一天时间转眼即逝，好消息很快传到了博德里克耳中。
士兵回报：那个名叫弗比的小鬼同意交出药剂配方，条件是立刻释放天穹的所有成员。
除了弗比，其他人仍拒绝谈论关于遗迹的一切。
“没关系，到了第三层之后我们自己会查。”
博德里克愉快地签下了释放令。他清楚，一旦天穹众得知红熊身亡，必定会回来复仇，但眼下这些并不重要。
很快就能探索古老的“北风王国”了，这一天他等了太久。
历代先贤都未能完成的功绩，如今却被自己握在掌心。
接下来，一切进行的很顺利。永霜城内的药剂师被尽数调动，按弗比给出的配方开炉炼药。
材料出奇地简单，用不了半天，议会便为一百名精锐士兵与三名监察骑士每个人都配了一支药剂。
“终于等到了！”
博德里克与诸位议员亲自赶赴遗迹入口，为这支官方探险队送行。
他们的任务是进入地下城，前往第三层的“古城遗迹”。
他们会带回什么？
又会发掘出哪些神器？
没有人能按捺住心中的激动。
然而这所有的期盼、幻想，却只持续了半天。
未近黄昏便有数名士兵踉跄返回入口，议员们被其惨状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变成了这样？”
“里面发生了什么？”
随行返回的监察骑士只有一名，他少了一条左腿。
其余两名监察骑士不见踪影，看来已凶多吉少。
“议长大人……”一名士兵声音发颤，眼里的恐惧与绝望昭然若揭，“那、那药剂——！”
博德里克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意识到自己失算了。
哪个政坛老流氓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被伟业功绩一时冲昏了头，他忘了那个初出茅庐的小鬼可能比自己更会骗人。
那张看起来天真、彷徨的脸，把一份“假配方”塞到了他手里！
“他们应该还在城里！”博德里克大声怒吼，“把所有天穹成员给我抓回来！”
然而博德里克的失算还在继续——他不知道，天穹的那些家伙此刻早已离城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