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香消玉损
一路上，肖陌尘的脸色很难看，他一言不发，只是眼中盛满杀人的冰刃。
他是第一次走进特高课的审讯室，那间紧闭的审讯室里，曾经躺着他的导师，他用他坚韧的毅力抗击药物审讯，最终七窍流血而亡。更多的人，扛过了电椅，鞭打，烙铁，却还是没有扛过药物审讯。连思安同志从那间密室出来，得知自己没有扛过去供出了接头人，便趁田岛云子放松警惕，撞墙而亡……
还有易正，怕自己抗不过去早早的嘱咐，一旦被捕，立即想办法杀他。
肖陌尘也不敢确定，如果是自己，能不能扛过去……
“大哥，你在害怕？”
肖浥尘突然出声。
听到弟弟的声音，肖陌尘如一盆凉水浇透了，打了个颤。是呀，他刚才居然在害怕？
“我只担心林怀安抗不过去牵连你。”
肖浥尘双手枕在脑后，懒懒的回答：“他没见过我的脸，认不出来。”
肖陌尘松了口气，去嘱咐顾笙：“尽量引起社会关注，大肆渲染报道，能保，就保吧！”
“赎出他的女人，给他的母亲治病，银货两讫的买卖，何必费力？”
肖陌尘听到弟弟的言论，皱了皱眉，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到底也算是立了大功，便语重心长的说了句：“若张啸是个好人，他不定赔上自己一条命。也算是个有血性的人，何必赔给张啸。”
肖浥尘并不认可，只是无声的撇撇嘴不再反驳。闭上眼睛小憩，明天，他跟田岛云子还有场重头戏，得蓄精养锐呢！
莫东篱好不容易等到韩丹碧送走了几位太太，连忙跟上前去将张啸的事说了。
听到那边事成了，韩丹碧心情大好，她都不用解释，莫东篱已经从她的神情中看出来了。
“可是，我听说肖浥尘正在张公馆做客，会不会牵连他？”
“当然不会。你放心好了，他不过是去当了个烟雾弹……咦，小丫头，开始关心肖浥尘喽？”
莫东篱面上一热却也不否认，抱住韩丹碧嘟囔着：“姐，你和肖大哥是我的亲人，你们的亲人自然也是我的亲人，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有危险发生。我害怕！”
韩丹碧微微一笑，安抚道：“别怕，黑暗只是短暂的，总有天亮的时候。倒是你，一定要谨慎小心，李青，可是个王牌特工。”
“我知道了，姐。”
莫东篱郑重回答道。
其实，李青已经从自己身上试探过肖大哥了。丹碧姐说过，按照军统指示，‘鬼狐’身份决不能让第二个人知晓，除非她这条线断了，上面才会再派人来接应，一旦出现任何意外，所有人都要保住‘鬼狐’。
这一夜，莫东篱睡得很不踏实，一会儿梦到肖大哥被捕了，一会儿又是肖浥尘，身上沾满了血……
她睡得不好，这一天便是浑浑噩噩的，跟着韩丹碧去了教堂，看着她虔诚的做祷告，自己便坐在最后一排椅子打瞌睡，恍惚间，好像听到了有人喊她，怎么听着像是苏美的声音。
她陡然惊醒，看到韩丹碧正在跟神父说话，便转身走出去，远远地，看到江梅急匆匆的赶来，莫东篱下意识的小跑迎上去。
“刚才阿贵来电话，说苏美死了，警察到你们百丽门查案！”
什么？苏美死了？怎么会？昨晚她还好好的……
“江大姐，你跟丹碧姐说一声，我先回去看看。”莫东篱一刻也等不及，连忙开车回去了。
韩丹碧听闻噩耗也是吃惊不小，但是她也没急着回去。此刻百丽门恐怕早已被记者围攻了。
果然，莫东篱刚下车就被记者簇拥而上，纷纷抛出各种天马横空的问题。
八卦记者，一般都喜欢将女人的死都跟情杀联系在一起。
莫东篱站在百丽门的台阶上向所有挥挥手示意安静，然后悲怆的说：“很抱歉，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得知的线索恐怕比在场各位都少，大家稍安勿躁，等我见过警察，有了详细说法再予以告知。”
安抚了嘈杂的记者，莫东篱才跨进百丽门，还好，门口有两名警察守着，记者倒也不敢追进去。
负责案件的都是些老熟人。探长刑志宁，小分队的杜队长。
来不及寒暄，莫东篱直接上前问苏美的事。
刑志宁还没说话，苏队长直摇头：“啧，很惨，面目全非，都不能断定是不是苏美本人。”
莫东篱不敢置信，这个杜远和他堂哥杜珂一样，都是惯会夸大其词的人，她看着刑志宁，希望他能如实告知。
刑志宁点点头，但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比杜远口中更惨。
苏美死前被人虐待侵犯，尔后被人用她的丝袜活活勒死，又将她的脸划伤。
是她家的佣人阿菊发现报警。
莫东篱认识阿菊，离苏美家不远的弄堂里住着，每日中午上班，到晚上苏美来百丽门时才回家。
从刑志宁目前掌握的资料，会被定性为一起入室抢窃杀人案。因为苏美家里被翻箱倒柜，但凡首饰一件都没有留下。
莫东篱垂着头，想想昨晚她还穿着新买的旗袍，绽放着成熟女人的魅力，巧笑倩兮……她身为舞女，在男人堆里嬉笑调情，但从不愿给那些男人当情人，也有正儿八经想要娶回家当姨太太的，都被她一一拒绝。
在百丽门即便和白丽丽一众人有言语不和，却也不至于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钱财，比起更多的富太太，她能有多少钱？
刑志宁调查的方向无非也是这些，在莫东篱来之前，他已经和百丽门所有人都谈过话了，当然，除了白丽丽以外。
“不会是百丽门的人。”莫东篱望着刑志宁，喃喃道。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努力的握紧，眼睛红红的，抬头望着刑志宁：“刑探长，我想看看苏美。”
一旁的杜远立刻牙疼般吸了口气，劝莫东篱还是别看了，怕她以后做噩梦。
“我想看看她”莫东篱坚持。
刑志宁瞧了她半响，答应了。
路上，他又斟酌问道：“我听说，他最近和魏宸淮走得近，还是你引荐的？”
莫东篱并不想将魏宸淮扯进去，毕竟说起他总得要解释两句，既然刑志宁问了，她想了想便回答：“我不想跟魏宸淮扯些久远的往事，便让苏美陪他聊天，他们之间，不会发生什么。”
“莫经理，我知道有些事不太好说出来，但是，有些细节却能决定案件的侦破，希望你能如实相告。”
莫东篱只能告诉刑志宁，跟魏宸淮没什么关系，她们只是在百丽门聊天，魏宸淮无非是想从她口中听到一些自己的事，大发的给了她二百块聊天费而已。
刑志宁不再说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几乎可以认定一起入室抢窃，然后见色起意，再将人杀害。可是，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而这个想法在自己脑中刚形成，莫东篱在见到苏美尸体后问了出来。
自从见过了76号的血腥，莫东篱并不怕什么尸体，只是，她还是被苏美的惨状给惊吓到了，果真，刑志宁他们说的还委婉了。
苏美已经被尸检后缝合了，她身上最残忍的地方在于她的上胸被割烂了，脸上的皮肉都翻开，若不是她们这些太过熟悉的人，谁都不敢相信她就是那个美丽傲然的苏美。
她轻手将白色的盖布拉过，手掌放在苏美的额头，轻声说：“苏美姐，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报仇！”
走出太平间，莫东篱脚下虚浮，刑志宁连忙搀住，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莫东篱抬头，明亮的眼睛犹如冷冬的寒星冷月，她问道：“入室抢劫也好，见色起意也罢，为何会残忍的杀害她。若不是了解苏美，我都会以为，这是得有多大的仇恨？
刑探长，最近可是出现过这种变态的杀人犯？”
刑志宁摇摇头。
“刑探长，你办过的入室抢劫或者强奸案中，可是有过这类似的案情？”
“没有。除非仇杀……我见过碎尸的，也有虐杀者，但对于女人，还是第一次。”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是个中年男子，穿着白色工作服，他将苏美的尸检报告递给刑志宁。
刑志宁看了一遍，神色凝重冷冽。
苏美是活活被折磨死的，脖子里的丝袜，是她死后再度缠绕上去的。
到底是谁？
莫东篱霍然起身吓了刑志宁一跳，她紧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道：不管是哪层地狱里跑出来的魔鬼，她都要亲手抓住，重新打入十八层地狱！
莫东篱在刑志宁的陪同下又去了苏美公寓。
现场还保留着，莫东篱首先看到的是茶几上以及沙发上的血渍，据刑志宁讲，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连指纹都没有。
苏美的卧室在二楼，衣架上还挂着她昨晚穿的那件‘凤穿牡丹’的旗袍，床上也是齐整的，只是柜子抽屉都被翻得乱糟糟。
刑志宁大概模拟了发生状况。
有人敲门，苏美穿着睡衣去开门了，等发现危险已经被对方挟持了，然后将她压在沙发上侵害，最后又将她呈‘大’字形绑在茶几上开始虐待……
走到门口的时候，莫东篱再次回头望着那张茶几，她似乎看到了苏美瞪着眼睛，她直直的望着门，多么希望有人能闯进来救她。
活活的折磨致死——堪比76号的血腥审讯，苏美临死前，该多么痛苦，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