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日，元旦的第二天，新的一年才刚刚开启。
“从那以后我经常思考，我的存在是不是就是个错误。不然为什么母亲会在这天离开我？
是不是她对我也心存怨恨，所以想要惩罚我。”
傅闻渊抓住陆时的手指，声音平淡地不像在叙述自己曾经无比痛苦的回忆。
“所以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活多久。”
“等处理完这些人，我便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陆时听得又心疼又生气，“你再说什么，你母亲明明那么爱你，你怎么能就这样随便去死呢？她如果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但是一个四岁的孩子有这种想法也无可厚非，也再也没有人会抱着他告诉他自己爱他。
“可是陆时，活着好累。”
“如果没有我，她就不会这么早就离世。”
在逐渐长大以后，他何尝不理解谢婉并不恨他，谢婉已经竭尽全力地给了他所有。
但他恨他自己。
他希望自己没有出现过，希望谢婉不会被一个孩子拖累，不会因为生下他而伤了身体，不会因为他还小所以离不开傅广元。
陆时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可是阿姨明明可以不生下你的。”
现在科技发达，思想也不再像千年前那样封建，谢婉再怎么没有钱也不会打不掉一个孩子。
“因为她爱你，她愿意承担生下你的所有后果。这是她的选择，你不能拿这种结果来惩罚你自己。”
陆时吸吸鼻子，掐住傅闻渊的脸，“再说这种话，她一定会生气的。”
明明也是捧在心尖上的宝贝。
“说不定她只是想和你说一声生日快乐，结果却让你这么多年都过不成生日，心里该有多愧疚啊。”
“你真是太过分了。”青年批评他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你说得对。”傅闻渊虚心接受了批评。
“所以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向她道歉么，她就在楼上。”
傅闻渊在拿回母亲的骨灰后，并没有将她下葬，而是供奉在了二楼向阳的房间里——那是谢婉小时候住的房间。
没想到见家长来得这么突然，陆时有些局促。
他还以为要去墓园呢，没想到就在这里，连花都没带一束。
站在房间门口，他认真地打理好自己的着装，才表情严肃地走进谢婉的房间。
供奉的照片被裱起来挂在墙上，正对着窗户，颜色也不是黑白的，色彩明艳，照片中的女人同样笑容温婉明媚。
陆时凑上前认真地观察谢婉的照片，又扭头看了看傅闻渊，“你和妈妈长得好像。”
这估计也是傅广元不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然后他站直，拿起一炷香，极为恭敬地对牌位行了一礼——这是在燕朝结婚时对婆母要行的礼。
其实还要敬茶，不过手边也没有合适的工具，只能用敬香来代替。
傅闻渊见他上完香，拉着他站在自己身边，对着谢婉的照片向她介绍，“这是陆时，是我的爱人。”
“关于这些年对您的误解，非常抱歉，我现在过得很好，傅广元和江柔也快处理好了，不用担心。”
“……”
说完这两句男人就没声了，陆时疑惑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傅闻渊默默地与他对视。
这就没了？陆时用眼神询问。
男人低下头默认。
这么多年他其实没怎么来和谢婉说过话，只是在生日这天过来待着或者上香，因为心情通常极差，所以一整天也不会开口。
确认他真的什么都不想说之后，陆时无语地将他挤开。
然后搬了把小椅子坐在照片旁边，从遇到傅闻渊开始发生的所有重要的事全都说了一遍。
偶尔兴起时还会掏出手机，把拍到的照片对着牌位进行解说。
燃烧的香冒出的丝丝烟雾随着他的话语摆动，仿佛是一个女人正坐在他身认真地聆听，偶尔被逗笑得花枝乱颤。
一个人对着空气说得兴起的样子在外人看来大约是有些可笑的。
可傅闻渊的眼中只倒映着青年眉眼弯弯的模样，久久也不愿意眨一下眼。
命运从前收走了他的所有，可能是出于愧疚，又还给了他一个举世无双的宝贝。
临走前，陆时还特地让人帮忙把手机里拍到的关于傅闻渊的照片都洗出来，全都烧给了谢婉。
看着飞扬的灰烬，陆时踮起脚尖在傅闻渊嘴角落下一吻，虔诚地祝福，“以后每年都要生日快乐。”
傅闻渊一把将他抱起，紧紧贴着他，没有说话。
只要陆时能在他身边，他就可以很快乐。
陆时笑着接受了他的拥抱，“让你瞒着我，这次可就没有生日礼物了。”
“嗯。”
最好的生日礼物，他已经收过了。
话是这么说，陆时回到家之后还是马不停蹄地跑进工作室忙忙碌碌，并且勒令傅闻渊不准靠近，一看就知道在准备什么。
然后终于在十二点之前赶出了一张画，递给傅闻渊。
上面是一张全家福，并没有画得多么精细，但都可以分辨出来到底是谁。
陆家父母和谢婉坐在第一排的椅子上，脚边趴着万岁，而陆时和傅闻渊站在他们身后。
并不是所有人都在笑着，但能看出来所有人都很高兴。
幸好之前闲来无事自己学了下怎么画人物，不然现在只能对着画布一筹莫展，陆时暗自庆幸。
他看着这幅画满意极了，“我们的婚礼双方长辈注定无法同时到场，能画出来也不错。怎么样，这个生日礼物你喜不喜欢？”
傅闻渊怔怔地看着画半晌没说话。
陆时奇怪地在他面前晃晃手指，“怎么啦？”
还是没反应。
这弄得他都没自信了，开始怀疑傅闻渊是不是在嫌弃他画得不像。
毕竟他确实没有学多久。
最后只能弯下腰，想看看傅闻渊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下一秒就被迅速按进怀里，陷入一片黑暗。
不经意间只瞥见了一丝晶莹的水光。
这让他心软得一塌糊涂，恍惚间好像看见了那个刚满四岁还满脸稚嫩的孩子，泪眼朦胧之时，终于在温和的安抚下重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