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鸡鸣破晓,三人便按约定起身。
蒋文轩揉着惺忪睡眼,瞧着顾霄摆出一套舒缓的动作,好奇地凑上前问:“顾霄,你这是在做什么?备考还得练武功不成?”
“这叫八段锦,是芊芊教我的。”
顾霄动作未停,“我们备考终日枯坐读书,身子容易僵硬,脑子也会跟着不灵活,甚至可能伤及颈椎,影响脑部供血,让人昏昏沉沉。这套动作能活跃气血、灵活关节,唤醒身体后再读书,效率会高很多,跟着我做。”
唐宇既已打定主意听顾霄的,便绝无半分迟疑,看得格外认真,跟着顾霄的动作一步步模仿,神情专注得像是在研读一篇晦涩的经义。
可他常年埋首书堆,极少锻炼,做出来的动作歪七扭八,僵硬又别扭,远不如顾霄那般行云流水、舒展好看。
蒋波涛也没好到哪儿去,不过比唐宇还是好上一点。
不远处的廊柱后,蒋波涛和孙氏悄悄探出两个脑袋,望着三人这“奇奇怪怪”的动作,脸上满是诧异。
蒋波涛压低声音,嘀咕道:“他们仨……不会是读书读傻了吧?”
孙氏狠狠拍了下他的手背,嗔怪道:“你懂什么?我方才听清了,顾霄说这是能锻炼脑子的!要不怎么说人家顾霄脑子聪明,自有他的独门秘籍!”
蒋波涛一听“能锻炼脑子”,眼睛顿时亮了,也在柱子后面偷偷学着舞动手臂,想把这套动作学下来。
可这动作看着简单,真要做得舒展流畅,却半点不轻松。
既需身体的柔韧性、灵巧度,还得有一定的肌肉力量,他学了半天,也只学了个四不像,胳膊腿僵硬得像绑了木头。
蒋波涛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脸的感慨与唏嘘:“唉,要不怎么说科举之路难走呢!你看看,这既要起得比鸡还早,又要练这么费劲的肢体动作,练完还得闷头读一整天的书,这脑子、这身子,实在是熬不住啊!”
孙氏在一旁连连点头,深表认同:“可不是嘛!所以你平时也别总苛责文轩了,他能考上童生,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够争气了。”
说罢,她拉着蒋波涛的胳膊就往外走,脚步匆匆:
“哎呀,别看了别看了,赶紧走,去给三个孩子准备早食。吃得饱、吃得好,才能有精神头好好学呀!”
府试在即,他们不像别的父母,能在学业上指点孩子,或是传授科考经验,能做的也就只有把后勤做好,给孩子们准备干净可口的饭菜,弄个舒心的环境,让他们能安心备考。
这边夫妻俩忙着准备早食,那边的空地上,一套八段锦已近尾声。
唐宇虽动作还有些僵硬,却练得认真,一套下来,哪怕是寒冷的冬日,也觉得浑身热乎乎的,像有一股热流在经脉中缓缓涌动,整个人瞬间精神了不少,原本有些昏沉的大脑也清明了许多。
蒋文轩起初打得敷衍,胳膊腿软塌塌的没个章法,可瞧见顾霄动作行云流水、唐宇神情专注,再加上自己确实觉得久坐腰酸背痛,便也收起了嬉闹心思,跟着认真比划起来,练完也感觉身子舒爽了。
接下来的一上午,三人学习效率极高。
唐宇发现,经八段锦活动身体后,看书背诵的速度竟比往常快了几分,原本晦涩的词句也更容易记住。
中午,唐宇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从前他也不是没尝试过午休,可每次一躺下,脑子里就乱成一团麻。
一会儿想着上午没读懂的经义,字句在脑海里翻来覆去缠成结;一会儿又琢磨着自己脑子笨,别人看一遍就懂的东西,他要翻来覆去啃好几遍,若是中午还浪费时间睡觉,不抓紧多学一会儿,岂不是要被落得更远?
这么一来,午觉从来就没睡安稳过,与其躺着熬时间,倒不如爬起来接着苦读。
可这次不一样。顾霄制定的作息规则,像给混沌的心绪安上了一把尺,帮他重建了内心的秩序。
他心里清清楚楚:午睡不是偷懒,是为了和顾兄、蒋文轩保持步调一致,不互相干扰,是备考计划里必须做好的事。
想通了这一层,那些揪着他的焦虑、不安忽然就散了,心里像卸下了千斤包袱,轻松了不少。
他往枕上一靠,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睡得格外踏实,连梦都没有做。
下午,他头脑前所未有的情形,他习惯性地想继续埋首读书,却被顾霄打断:
“今日下午不研读,我们集中写策论。我出一道题,你二人各写一篇,我也一同作答,写完后相互点评。”
说罢,顾霄提笔写下“论农桑之重”四字,三人便各自伏案疾书。
顾霄笔走龙蛇,思路清晰,不到半个时辰便已完稿;唐宇斟酌许久,才慢慢落笔,写得格外谨慎;蒋文轩咬着笔杆,思考良久,下笔书写。
写完之后,顾霄让两人先当众阐述自己文章的核心观点与行文思路。
唐宇这才发现,能写出来是一回事,能用凝练深刻的语言讲出来、让人信服,又是另一回事。
这个过程极考验对文章思想深度的把控,边讲边思考,他竟对自己的文章有了新的领悟。
两人阐述完毕,顾霄并未急于点评,而是让他们相互评析对方的文章。
唐宇起初有些不好意思,觉得直言他人不足太过不妥,可蒋文轩却毫无顾忌,虽见解未必深厚,却胜在自信坦荡,滔滔不绝地说着唐宇文章的可取之处,也毫不客气地指出了他觉得不妥的地方。
蒋文轩的直爽反倒激起了唐宇的表达欲,他定了定神,细致分析起蒋文轩的文章:“···········蒋兄的文章思路新颖巧思,诸多观点都贴近民生实际,很有见地,这是我所欠缺的。”
最后,顾霄也将自己的文章观点缓缓讲与两人听。
若说唐宇和蒋文轩听对方文章时,还能明显感知到逻辑不严谨、存在漏洞的地方,那听顾霄讲述自己的文章,便全然不像是听同窗交流,反倒像坐在书院里,听一位学识渊博的大儒老师授课讲学。
两人都屏气凝神,听得格外认真。
有了前面彼此对话、思想碰撞的铺垫,再加上顾霄此刻条理清晰、鞭辟入里的观点输入,仅仅这一篇文章的讲解,唐宇便觉得比自己独自苦读半月收获的内容还要多。
蒋文轩早已习惯了顾霄这般出众的才华,可唐宇却再次被深深惊艳。
他可是亲眼看着顾霄从凝神思考到落笔完稿,前后不过短短半个时辰!
这般才思敏捷、举重若轻,着实让他心服口服,五体投地。
天才!真的是天才啊!
唐宇真的无比庆幸,当初没有因为害羞和胆怯就拒绝了父亲给他寻找顾霄做学习搭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