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顾霄时不时会点拨二人,话语简短却不晦涩,总能一语惊醒梦中人,让两人茅塞顿开。
除了学识上的指导,顾霄更懂得因材施教。
对蒋文轩,他深知其脑子灵光却心性浮躁,便私下鞭策:“你资质远胜常人,若肯多花一分心思在书本上,府试名次定然能压过不少人,可若总想着偷懒,怕是考不过唐宇。”
蒋文轩一听,果然卯足了劲儿。虽说唐宇是唐知府的儿子,可他真觉得这小子没自己聪明,若是府试被他赶超,自己多没面子。
对唐宇,顾霄则看出他太过执着于死记硬背、不懂变通,便耐心引导:“经义不在死背,而在理解其内核,向他人讲述表达,便是整理思路、深化理解的好方法,你的积累本就深厚,大胆说出你的见解,探讨过程中,既是分享,也是思想的碰撞。”
在顾霄的点拨下,唐宇渐渐放下了“必须背会”的执念,开始尝试理解文章背后的深意,遇到不懂的地方,也敢主动向两人请教。
三人结对子,顾霄是当之无愧的学神,蒋文轩与唐宇便成了“菜鸡互啄”的存在。
两人常常为了一个论点辩论,起初唐宇还有些不好意思,可越辩论越放开。
学术辩论重在论道,而非争吵,思想不断碰撞间,原本晦涩的文章竟变得通透起来,理解的深度远非从前死记硬背可比。
自此,唐宇对顾霄彻底心服口服,整日“顾兄长、顾兄短”地叫着,无论顾霄说什么,他都第一时间应声:“都听顾兄的!”
蒋文轩在一旁听着,渐渐生出了几分烦躁:天天这么叫,烦不烦啊?
而且“都听顾兄的”这话,明明是他的专属台词,怎么被唐宇抢去了?
想当初在福林县,顾霄还腿脚不便、无人问津的时候,是他慧眼识珠一眼看中;他一路陪伴顾霄来到省城,是顾霄的第一好友,这个地位绝不能被撼动!
这天午休,蒋文轩没立马去睡觉,而是坐在廊下闷闷不乐。
蒋波涛和孙氏看他这模样,暗自嘀咕:这孩子莫不是最近学习强度太高,学傻了?会不会是顾霄和唐宇太优秀,给文轩造成了心理压力,让他自卑了?
这话恰巧被蒋文轩听了去,他猛地回头,气鼓鼓道:“顾霄天纵奇才,谁在他面前都会黯然失色,我何必自卑?至于唐宇····”
孙氏连忙安慰:“唐宇乃是唐大人的儿子,唐大人自然是有读书的脑子,你爹乃是商人,没给你留下这读书的天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比不上他也不丢人。”
蒋文轩正想反驳,那唐宇算什么,脑子笨死了,根本没法跟我比,却见唐宇从拐角处拐了过来,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三人既已成搭子,便是伙伴,他心里那点酸气不能宣之于口,免得破坏关系,尤其是府试在即,这点轻重他还是懂的。
何况唐宇也没做错什么,人家刻苦好学,遇上顾霄这般肯点拨的人,自然愿意亲近,无可厚非。
蒋文轩只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
这时唐宇已走到近前,孙氏见状立马禁言,她拉起蒋波涛,“行,那我们不打扰你们了。”
蒋文轩也没多言,转头想走,却被一向话少、不主动搭话的唐宇叫住了:“文轩兄。”
虽说相处了一段时日,可除了学术讨论,两人私下交流并不多。
蒋文轩回头,有些讶异:“怎么了?”
唐宇斟酌着开口:“方才蒋夫人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她说得不对。”
蒋文轩一愣:“啊?”
唐宇低下头,声音有些沉闷:“蒋夫人说,我爹是举人出身,有读书的脑子,会遗传给我。但其实,并没有……”
“我爹确实天资聪颖,读书时刻苦努力,领悟力又高。”他挠了挠头,眼中的黯淡怎么也掩饰不住,“可我没遗传到,我脑子没别人灵光,夫子讲的东西,我往往要听两遍才能听懂,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才要付出更多努力,希望能追平这些差距。”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像是在认真安慰蒋文轩:“文轩兄,你虽是商贾之子,可读书的脑子比我灵光多了。可见家世如何,父母身份都没有关系,在读书这一途上都是公平的。文轩兄,你要努力啊,你这么聪明,又有顾霄这样的好友作伴,定然能高中的。”
蒋文轩一时间有些语塞。
就在方才,他还在怨唐宇分走了顾霄的关注,觉得唐宇脑子笨,可没想到唐宇心思这么单纯,竟在真心安慰他。
唐宇又道:“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蒋老爷和蒋夫人日日陪着你,一起应考。也许他们在学术上帮不了你太多,可那些瓜果点心、干果饮品,都是他们对你的关爱。”提到这里,唐宇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失落。
蒋文轩这才反应过来,唐宇来这里已有三五日,唐大人除了第一天送他来,之后便再没出现过。
他一下代入了唐宇的心境:这也太可怜了吧,有个事务繁忙、身居高位的父亲,也不全是好事。
看着唐宇眼中的失落,蒋文轩心一软,大胳膊一揽,把唐宇夹在腋下,爽朗道:“没事!兄弟!唐大人就是太忙了,他在福林县就是首屈一指的清官,来了省城更是事务繁杂,他不是刻意不来看你,是真的脱不开身。不过,有我,有顾霄呢!我父母你就当是自家叔叔婶婶,我们全力照顾你,咱们三个一起应考,定能高中!”
唐宇听了这番话,只觉得眼睛有些酸酸的。
他是男子,自然不能哭,便强忍着泪意,在蒋文轩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眨了眨眼。
他抬头望向天空,觉得今日冬日的暖阳格外温暖,心里默默想着。
此次府试,他,定要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