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府内,已调养五日,可卫素素的身体恢复得却不算快。
聂芊芊仔细诊治后,决定再调养三日,再进行手术。
虽然手术的日子延后了,可姜凌阳每日寸步不离守着妻子,却能清晰感受到这段时间卫素素的身体在一点点好转,不复先前那般沉滞。
这日,聂芊芊给卫素素诊完脉,从药箱里掏出个东西,放在卫素素面前。
卫素素抬眼一瞧,瞬间惊喜道:“千大夫,这莫非就是省城近来传得沸沸扬扬的西洋镜?”
聂芊芊点头,声音依旧带着沙哑:“正是。那日听闻夫人对它颇感兴趣,我手中恰好有这一面,既然夫人喜欢,便送你吧。”
卫素素又惊又喜,却也知道这西洋镜是稀罕物,价值不菲,“这使不得,怎能平白收你如此贵重之物?多谢千大夫美意,我心领了。”
“我一个男子,留着这东西着实无用。”聂芊芊淡淡道,“当年也是有个病人囊中羞涩,便将它赠予我抵药钱,你若喜欢便拿着,于我而言本就无甚用处。”
卫素素脸上漾起笑意,心中却明镜似的。
千大夫这是特意想送她,这西洋镜即便他用不上,拿去变卖也能换不少银钱。
她不再推辞,笑着收下:“那我便却之不恭了,日后定要寻些千大夫喜欢的东西回赠。”
说着,她将西洋镜摆在桌上,镜面光滑如镜湖,将她此刻的模样照得一清二楚。
这是她许久未曾认真瞧过自己,才发现因常年病痛折磨,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尽显憔悴。
她轻轻抚上面颊,轻叹一声:“终究是病痛缠身,年纪也大了,没有好颜色了。”
聂芊芊闻言,心中一动,又从药箱里翻出几个小巧的瓶瓶罐罐:“哦,对了,我这里还有些福林县带来的妆品,也是病人拿来抵药费的,于我无用,你且拿去看看。”
这次卫素素没有立刻推辞,而是目光被那些精致的罐子吸引。
她打开一个,是细腻的粉膏;又开一个,是如落日般的腮红;还有口脂、眼影,每一样的颜色都柔和又别致,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瞧着便心生欢喜。
可欢喜过后,她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女儿,笑着道:“我年纪大了,这些东西用不上,可否转赠给沐心,她定是喜欢的。”
聂芊芊一听要送给那个眼高于顶的京中贵女,手一扬,“啪嗒啪嗒”几下就把四个盒子全装回了药箱,语气干脆:“我送你便是送你,转送他人像什么话?你若要送她,我便不送了。”
卫素素微张着嘴,愣了半天,随即开怀大笑:
“是是是,千大夫教训的是,倒是我辜负了你的美意。”
见卫素素没了转赠的心思,聂芊芊才又把东西拿出来。
卫素素抿唇笑着收下,心中暖意融融,心想着此次姜凌阳带来一个年份不短的人参,正好转赠给千大夫,他是大夫,这东西他定会喜欢。
这千大夫看着神神秘秘,说话一字千金,还总噎得人下不来台,可内里是充满善意的。
她捧着那些瓶瓶罐罐研究了半天,却着实不知道该怎么用。
聂芊芊无奈,伸手指着第一个罐子:“这个好像叫是粉膏,能代替香粉,像刷墙一样,先涂这一层。”又指了指另一个,“这个是腮红,这个是涂嘴唇子的口脂,这个是往眼皮上抹的。”
这些话都是聂芊芊临时信口胡编的,她现在是一个大直男,哪里能懂这些,想着前世听男同事形容化妆品的印象,凑了个大概意思。
卫素素一听,又用指尖沾了点膏体在手上晕开,瞬间便明白了用法。
聂芊芊走后,卫素素终究没忍住,打开这些瓶罐。
她已经许久未曾上妆了。
一个人若连活着的心思都没有,又怎会有心绪打扮?
聂芊芊前世曾听过一句话,此刻觉得格外有道理。
一个女人真正老去,是从不愿再打扮自己开始的。
对生活满怀热爱的人,自然会用心装点自己的容貌与衣着。
她送卫素素这些东西,不仅是因听闻她喜欢西洋镜,更因那日来得早了些,恰巧听见卫素素对姜凌阳说,觉得病弱不堪,容颜不再,不愿意照镜子,不愿意打扮,她便想着,或许能从化妆开始,让卫素素重拾对生活的热爱。
卫素素对着西洋镜,细细用起了聂芊芊送来的东西。
不过片刻,再瞧镜中之人,不禁深深的惊叹这妆品的效果。
那粉膏丝滑细腻,与皮肤完美融合,不像从前的香粉那般假白,稍一动作便会脱落;腮红涂在面颊,竟衬得她气色红润,全然不似个久病之人;眼影颜色恰到好处,既不艳丽也不夸张,只让一双眼睛显得又大又深邃。
姜凌阳推门进来时,正想询问妻子今日诊治的情况,一眼瞧见化了妆的卫素素,瞬间呆在原地,目光愣愣地落在她脸上。
卫素素被他看得有些脸红,本就带着腮红的面颊又添了几分红晕,嗔道:“看什么呢?”
姜凌阳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目光一寸寸扫过她的眉眼、鼻子、嘴唇,认认真真将她印在心底,声音温柔又郑重:“素素,你现在这样,就像你我初见时,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
卫素素轻轻一拳打在他胸口,带着几分羞赧:“说什么胡话?我都是生过两个孩子、做了母亲的人了,怎能说这般轻浮的话。”
“我说的是真的。”姜凌阳凝视着她。
“素素,你以后都这样上妆吧,等你病好,每日都这般打扮。当年元宵佳会,我在人群中第一眼看到你时那样,像明珠一般璀璨,就该把这样的美都展示出来。”
卫素素听他提起当年元宵佳会的往事,思绪也不由得飘回了二十年前。
一晃匆匆二十年,人生能有几个这样的二十年?
若此次手术能成功,她定要好好打扮自己,好好经营这个家,好好寻回失散的女儿,把这被病痛和阴霾耽误的日子,都一一补回来。
她又想起了千大夫,千大夫从不会讲什么长篇大论的道理,若开口说些什么,要么字字珠玑击中要害,要么就像这样,用几样物件、一份心意,不动声色的让她从心底里生出转变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