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恭离京巡视京畿大营后,兰陵王府显得愈发宁静。郑璃除了处理日常庶务,便将更多时间用在翻阅书房那些兵书舆图上。她深知,要真正理解高长恭,走进他的世界,就必须了解他所守护和忧心的一切。
这日午后,她正对着一幅北疆地图凝神,云珠匆匆进来,面色有些惶急:“王妃,不好了!府里……府里出事了!”
郑璃抬起头,神色不变:“何事惊慌?”
“是……是有人在王爷的书房外,发现了这个!”云珠摊开手心,里面是一个缝制粗糙的布偶,上面用朱砂写着模糊的生辰八字,心口处扎着几根明晃晃的银针!更令人心惊的是,布偶的衣着样式,竟隐隐与陛下常穿的龙纹常服有几分相似!
巫蛊厌胜之术!尤其是诅咒君王,这是足以满门抄斩的滔天大罪!
一股寒意瞬间从郑璃脊背窜上。这不是简单的内宅倾轧,这是直指兰陵王,要置他于死地的毒计!
“在何处发现?都有谁看见了?”郑璃声音沉静,迅速抓住关键。
“是在书房后窗的草丛里,被一个打扫的小丫鬟看见的,当时还有两个花匠也在附近。奴婢已立刻将人扣下,封锁了消息,但……”云珠声音发颤,“只怕人多口杂,难以完全瞒住!”
郑璃站起身,眸中寒光一闪。对方选择在高长恭离京时发难,时机歹毒。若她处理不当,消息走漏,无论真假,兰陵王府立时便是灭顶之灾!
“将发现布偶的三人,分别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也不得互相传递消息。”郑璃语速极快,条理清晰,“立刻去请高安管家过来,要快!”
高安很快赶到,见到那布偶,也是吓得面无人色。
“王妃,这、这……”
“高管家,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郑璃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我且问你,王爷离府这几日,可有生人入府?或是府中近日有何异常?”
高安强自镇定,细细回想:“回王妃,王爷离府后,门户一向谨慎,并无生人。若说异常……前两日,负责书房外围洒扫的那个小丫鬟柳儿,她乡下的舅舅曾来寻过她,说是家中老母病重。”
“柳儿?”郑璃目光锐利,“立刻去查,她舅舅现在何处?还有,近日与柳儿往来密切之人,一一排查!”
“是!”高安领命,匆匆而去。
郑璃又转向云珠:“你亲自带几个绝对可靠的人,将王爷书房内外,尤其是发现布偶的地方,彻底搜查,看有无其他可疑之物。记住,要隐秘!”
吩咐完毕,郑璃独自坐在房中,心绪翻涌。这幕后之人,手段狠辣,且对王府内部颇为熟悉。会是何人?是朝中政敌,还是……东宫?
她立刻否定了后者。郑儿虽在东宫,但绝不会用这种可能牵连整个郑国公府的方式。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那些忌惮高长恭军功,又或是与郑国公府不睦的势力。
不到一个时辰,高安去而复返,带来了消息:“王妃,查到了!那柳儿的舅舅根本未曾离京,就在西市一家赌坊被人找到,他欠下了巨额赌债,前几日却突然还清了!逼问之下,他招认是受了一个陌生人的指使,让柳儿将一样东西‘不小心’掉在王爷书房附近。他并未见过那人真容,只记得那人手背上有一道寸长的疤痕。”
“手背有疤……”郑璃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高管家,府中侍卫统领张猛,左手手背是否有一道旧疤?”
高安一愣,仔细回想,骤然变色:“是……是的!张统领早年随王爷征战,左手确实受过伤,留下一道疤痕!王妃,难道是他?!”
“未必是他亲自所为,但他定然脱不了干系。”郑璃站起身,“立刻秘密控制张猛,但要外松内紧,不得打草惊蛇。同时,将柳儿和她舅舅的口供拿到,人证物证俱在。”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这王府,果然不是平静之地。
“云珠,准备一下,我要立刻修书一封,你务必亲自送到安德王府上,交到安德王手中。”郑璃语气决断。此刻,她需要借助外力。安德王高延宗与高长恭交好,性子火爆耿直,由他出面,比她自己更合适。
就在郑璃运筹帷幄,暗中清理门户之际,东宫的郑儿也隐约听到了一些风声。虽不确切,但“兰陵王府”、“巫蛊”这几个零碎的词,已让她心惊肉跳。
她立刻意识到姐姐处境危险。她必须做点什么,转移可能的注意力,或者……为姐姐争取时间。
是夜,郑儿在侍奉高纬用膳时,故意显得心神不宁。
高纬察觉,挑眉问道:“爱妃今日怎么了?可是谁给你气受了?”
郑儿欲言又止,最终在高纬的追问下,才忧心忡忡地道:“妾身只是……只是听闻近日宫中似有怪事,有宫女夜哭,还传言在冷宫附近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妾身有些害怕。”她并未提及兰陵王府半字,只将事情引向宫廷怪谈。
高纬素来迷信,闻言皱了皱眉:“竟有此事?明日便让钦天监的人去看看!”
郑儿此举,意在倘若巫蛊之事真的爆发,她可以先在宫中埋下“宫闱不宁”的引子,将来或可将水搅浑,为兰陵王府之事提供一个“可能”的替罪羊,或者至少分散一部分注意力。
姐妹二人,虽未通音信,却在这危机时刻,再次隔空配合,一个于府内雷厉风行、斩草除根,一个于宫外未雨绸缪、预设迷障。
三日后,高长恭回府。
郑璃将此事原原本本,连同清理掉的内奸张猛以及相关人证物证,一并呈于他面前。
高长恭看着那些证词和那个刺眼的布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想到,自己离京短短数日,府中竟潜藏着如此杀机!更没想到,郑璃竟能如此迅速、果决、不着痕迹地将危机化解于无形。
他看向眼前看似柔弱的王妃,她眉眼间的沉静与坚韧,让他心中震撼之余,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激与……庆幸。
“王妃……”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此次,多亏有你。”
郑璃微微福身:“妾身分内之事。只是幕后主使未能查出,王爷还需多加小心。”
高长恭目光幽深:“手伸得这么长,总会有痕迹。本王知道了。”
经此一事,高长恭对郑璃的态度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他不再仅仅视她为政治联姻的妻子,而是真正开始将她视为可以并肩、可以托付后背的伴侣。
而在东宫,郑儿听闻兰陵王府风平浪静,丝毫未受巫蛊之事影响,便知姐姐已成功化解危机,心中大石落地,同时也对姐姐的手段更为钦佩。
风波暂平,但邺城下的暗流,从未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