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有哪一刻,帕西诺觉得自己的人生如此虚无。
在此刻之前,他自认为自己的职业生涯非常完满。有幸在全西西里最顶级的豪宅作为管家服务主人,年纪轻轻就获得了专业机构颁发的管家认证。他服务过许多人,从政界名流到艳俗的明星,富商也不在少数,这些人都是他的人脉和朋友,在上流圈层,他也不算籍籍无名。
但现在,他亲眼看着这些荣耀在离他远去。因为很快,他服务的对象就不是这些权贵们了,而是一个看上去非常古怪,甚至眼盲不会说话的小姑娘。
主人送来的第二封信非常随意,就好像,他那份满是光辉的履历实在不值一提,他的存在价值就只是充当这个小姑娘的保姆。
而且,被当作保姆就算了,他这个保姆甚至没有获得为这个小姑娘做饭的资格!
他自认为手艺不错。年轻的时候,莱茵还尚在,他在那边有所进修。他获得了专业的蓝丝带,在整个西西里,为此慕名而来,想要品尝他手艺的人也络绎不绝。
但哪怕如此,在新主人的眼中,他也实在拿不出手吗?甚至,还比不过这一卡车的罐头制品。
小姑娘的眼睛上蒙着白色的丝带。帕西诺瞥了一眼后就必须承认,她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那张脸上的五官集合了所有西西里姑娘的优点,精致,随性,又带着些许浪漫。只不过,眼盲和不会说话这个缺点让这份精致少了一些灵动,更像是一个木讷的人偶。
人偶哪怕是被推来推去也毫无反应。就好像她的归宿本就不由她自己决定。除此以外,她随身带的那条蛇也实在古怪。一个小姑娘加一条毒蛇,帕西诺这辈子从未见过这样的搭配。
“这条蛇也要一起饲养投喂吗?“在卡车司机离开之前,帕西诺这样问道。
对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就好像觉得这并不算个问题:
“不需要,老板吩咐,你只需要顾好这小丫头就行。
司机临走之前还送来了一份资料。资料上写明了小姑娘的生活习惯。她的名字叫玛莲娜,似乎在被送来这里之前,一直住在七丘。
这孩子非常安静。就在帕西诺和司机交谈的时候,她已经蹲在西格诺堡的门口,开始捡地上的树叶。那模样就像是一只怕生的小猫。
就算帕西诺后面将她带进府邸,她也是如此。她可以一整天都呆在一个地方。沙发,房间,又或者只是西格诺堡能俯瞰整个那不勒斯湾的阳台。帕西诺从未听过这女孩的声音,但管家先生有设想过,这样甜美的一张脸蛋,或许也会有如猫咪一般慵懒而又甜美的嗓子。
“或许,抽空的时候,他可以带着宅邸的女仆们真的为玛莲娜小姐搭一间猫窝。
“以她的性子,应该也会毫不犹豫住进去,然后在里面待上一整天。
这样的想法对一名管家来说多有僭越,但又实在让人忍俊不禁。不过它很快就被帕西诺自己给掐灭了。因为他环顾一圈之后,很快就发现,玛莲娜小姐已经有了一间足够舒适又宽敞的猫舍——价值接近一亿哥分,名字是西格诺堡。
主人到底是因何才送来这样一位小姑娘入住西格诺堡?在空闲的下午,帕西诺总是会这样思考。
或许,玛莲娜小姐是他的禁脔,两人正在玩什么大逆不道的,禁忌的游戏。富家的花花公子总是玩的很大胆,帕西诺对此早有耳闻。想到这里,管家先生看向如小猫一般蜷缩在沙发上睡觉的玛莲娜小姐时,脸上总会毫无来由地生出一份悲悯。
合格的管家不该过问主人的事,哪怕明知这件事是错误的。
——“又或者只是我想多了,主人只是送来他可怜的生病的妹妹来这边疗养……”
帕西诺安慰自己,然后,每当此时,他会用更多精力去观察玛莲娜小姐。都说兄妹之间相处时间长,性格也会表现的相似。既然如此,或许可以从玛莲娜小姐的身上看出些许主人的性格。
这样的做法很快也被管家放弃。原因无它,玛莲娜小姐身上根本就没有性格。她是一张空白的白纸,让帕西诺的所有尝试变成徒劳。
这样的日子一晃过了五年。帕西诺听闻,作为前任主人的导演因为吃了太多药,纵欲死在女人的床上。前任主人都成了坟墓里的尘土,但新主人却依旧杳无音讯。
每天早晨和晚上,帕西诺都会在特意改造的那间浴池里放满热水。最早拍下房子时,主人就说过,他喜欢温泉和桑拿,因此,帕西诺希望主人在回家的时候随时都能享用这些。
但一年年都过去了,这座浴池从没等到他的主人。
帕西诺一年年变的更老。但这座西格诺堡却没有变。更让帕西诺惊异的是,玛莲娜小姐也没有变。五年过去,她本应该长成一个经历青春期的大姑娘,可每一天,帕西诺前往她卧室,在房门前叫醒她,看见她还是刚被送来时那副孩童的模样后,都不免有些失望。
这座宅邸似乎着了魔。在帕西诺不知道的时候,它进入了某种沉睡状态。只有他这个局外人在不可避免地陷入衰老。除此以外,所有的事物,包括玛莲娜小姐本身,都在沉睡,等待他的到来将其唤醒。
今夜似乎也是如此。
提着油灯在黑暗的庭院中散步,检查一切无误之后,帕西诺又度过虚无的一天,打算回到床榻,等待自己变的更老。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是如此。
但就在他锁上门,打算转身回到宅邸时,他却忽然顿在原地。
——本早该入睡的玛莲娜小姐此时赤脚站在宅邸的玄关处。西格诺堡临海,晚上的潮气让小姑娘冻的瑟瑟发抖。
但她似乎很倔强,坚持要站在玄关,那双看不见,蒙着丝带的眼睛一直在向门外眺望,就好像,她真的看见了不存在的某人正在门外出现。
“玛莲娜小姐,该回房间了。”很少见到这副模样的小姑娘。帕西诺劝说道。他想牵住她的手,将她带回去,但她却出奇地倔强。那条蛇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袖子里,当帕西诺出手时,那蛇竟也做出了攻击姿态,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那声音如同低沉又危险的谷风……
宠物总比其他人更早觉察到主人的到来……毫无来由地,帕西诺想起这句话。
然后,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转身看向玄关处。
又是一阵猛烈的风吹过,庭院内刚被清扫干净的落叶此时再次一地狼藉。但帕西诺却完全顾及不上,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眨眼之间,便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男人。
“我想,你一定就是帕西诺先生。“清朗的声音,听上去年纪并不算苍老。眼前之人肩上随意披着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五官出色,倒是符合想象中那花花公子的形象。
“我是Ix,我想我已经来过信说明,我今晚会到访西格诺堡。
“当然,既然是在家中,那我们之间的称呼还是不要这么正式才好。
“叫我弗朗西斯吧,帕西诺先生,弗朗西斯·柯里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