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德尔那只独眼凝视着跳跃的烛火，仿佛能从火焰中看到遥远的战火。
他叹了口气，抓起酒囊往杯里倒酒，麦酒的泡沫漫出杯口：
“?根源在哪儿？?说实在的，据可知的漫长历史来看，安达路西亚大陆的人族跟终焉之地的龙族，战争就没彻底停过。
一直打打停停，停停打打的。
但当前这一次的大战，确确实实是从?八十二年前?烧起来的。”他的声音有些沉重。
“瓦莱里安王庭才刚被大火燃尽，那些大贵族们就跟疯了似的，昨天还是公爵、伯爵，今天就敢自称‘王’，抢矿脉的、占港口的……把好好一块安达路西亚撕得零零碎碎。
名头一个比一个响，胃口一个比一个大，心眼一个比一个黑，打起来也是一个比一个狠！”
迈雅想起先前跟凯尔的对话，“就像一盘散沙……”
“比散沙还不如！沙子至少还能填坑！”巴德尔摇了摇头。
“人族自己闹得正欢，北边终焉之地的龙族就瞅准了空子。
那帮长翅膀的家伙最懂趁虚而入，当年冬天刚过，冰龙就踏碎了北境的冰原，火龙烧穿了西边的防线。
等人族反应过来，边境已经丢了七座主城，十二座重镇。”
等那些自封的‘王’回过神来，边境线早被龙息犁了好几遍！这一打，嘿，就打了?整整八十二年?，到现在还没个尽头。”
迈雅挠了挠头，提出一个疑问：“其实我刚刚就想问，一场战争到底是怎么打的，才能打到八十二年这么久？！”
巴德尔往篝火堆里扔了块干柴，火星子“腾”地蹿起来，映得他脸上的皱纹像刀刻般分明。
“说起来，安达路西亚大陆历史记载的八次龙族战争，每一次都能打个几十年上百年的。”他咂了咂嘴，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木头：“你想啊，龙族那帮家伙，寿命十分漫长，一个个活得比人族爷爷的爷爷还久。
末影龙能活上千年，冰龙趴在冻土上睡一觉就是几十年……它们耗得起。
可人族呢？一个佣兵能在前线撑十年就算命硬，将领换了一茬又一茬，刚摸透龙族的路数，人没了，新上来的又得从头琢磨。”
老佣兵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粗木桌面，目光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战力对比也非常悬殊。
龙族个体强得离谱，一头七阶的火龙一口龙息能烧掉半个城……当年的帕弗伦斯主城就……”
迈雅的太阳穴跳了跳。
她对比了一下迦卡勒主城的规模，一口龙息烧掉半个？这么浮夸？
“七阶火龙是龙族之中最厉害的品种了？”
“那没有，火龙在龙族里顶多算先锋。
真厉害的是末影龙族。
它们特征很鲜明，都是黑鳞紫瞳，展开翅膀能遮半个天空，一口暗影吐息能冻住人类的灵魂。”
他顿了顿，用袖口擦了擦杯沿：“龙族跟我们人族早前一样，也是君主制。
它们的王庭叫做‘湮灭王庭’，王族都是纯血末影龙。”
“啊，还有王庭？”迈雅挠头的动作突然停住，手指缠着一缕发丝。
她眼前浮现出历史课本里中西方历代王朝，按她学过的人类历史，君主制一般起码得有几万子民打底，才能支撑完整的官僚体系、税收系统……
如果是这么大量的一批龙……
脑海里不由自主冒出一个飞龙漫天袭来的画面，巨龙们翅膀接着翅膀，黑压压地遮蔽了整片天空……
一滴巨汗从矮萝莉后脑滑下，“既然连王庭都有的话，那它们得有多少人口……啊不，多少龙口数啊！”
“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巴德尔扫了一眼迈雅的表情，一下子就明白她误解了什么，喷笑出声：“当年我在终焉之地边境当斥候的时候，亲眼见过湮灭王庭，全员就七条末影龙。”
老佣兵不自觉地摸了摸左眼的伤疤。
“你还在龙族的地盘当过斥候？传奇老兵，失敬失敬！”迈雅的声音拔高了八度。
“才七条吗？”风雨雪对这个数量也非常意外。
“觉得少吗？”巴德尔低低笑了，“但没有任何人类的战士，敢直面末影龙的龙息，一只末影龙的战力可抵上千人的精英兵团！”
迈雅揉揉手指关节，“额，照理来说，它们这么厉害的话，应该早就把安达路西亚拿下来啊。”
“哈哈，”巴德尔摆摆手，“如果它们集结起来共同出击的话，人类的确很难抵挡。
但它们从不这么做。
不然就凭它们的能耐，安达路西亚早成了龙巢。”
“这又是为什么？”
“这就涉及到私心的问题了。
人有私心，龙一样有私心。
活得越久，就越贪生。
有大半的老龙，湮灭王庭是调动不了的，它们偏安一隅，守着自己的老窝不想参战，只想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再加上，创世神是公平的，这些家伙活得长，生崽子却难得很！整个龙族加起来，数量也没过千。
它们死一条少一条！那些绿龙、火龙两百年都未必能孵出一个崽，末影龙更是……”
巴德尔做了个掐灭烛火的手势，“听说上代龙王的配偶等了整整八百年，最后却产下一枚死卵。”
迈雅和风雨雪都听得聚精会神。
老佣兵话锋一转，声音沉了沉：“但它们耗得起。
龙族有个古老预言——说它们的老巢终焉之地根本不适合龙类生存，只有安达路西亚这样资源丰富、阳光充足、气候多样的地方，才能让龙族迅速繁衍生息。
所以打从有史书记载起，这是龙族第八次来抢地盘了。”
迈雅挑挑眉：“话说回来，这些家伙八次都没拿下安达路西亚大陆，就不能安安分分待在终焉之地？”
“第八次这不还没打完嘛。”巴德尔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点无奈，“而且可能因为活得太长，那群老东西的脑子都有跟锈了似的，不太能转过弯来。
它们总觉得人族弱小，不过是靠人多撑着。
只要耗到我们撑不住，这大陆早晚是它们的。
再者说，它们活上千年都嫌短，人类的七八十年寿命在它们眼里，跟咱们过七八个月似的，耗得起。”
巴德尔往北边瞥了瞥，像是能穿透夜色看见那片荒芜：“你是没见过终焉之地……那地方哪能叫‘地’？整个大陆就像被巨人摔碎的黑曜石棋盘，悬浮在永恒的虚空中。
终焉之地阴暗又寒冷。主岛中央的湮灭王庭被三十根黑曜石柱拱卫着，每根柱子顶端都嵌着会吞噬光线的末影水晶。”
他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惊动了远处的阴影：“那些浮空岛之间没有桥，低阶一点的龙族跟我们人族一样，都只能靠折跃门在各个碎片间穿梭。
地表全是灰扑扑的末地石，用战锤砸上去只会溅出火星，连最耐旱的苔藓都长不出来。
唯一的‘植被’是偶尔从石缝里钻出来的紫色菌丝，摸起来黏糊糊的，还会在黑暗里发出幽幽的光。”
“好家伙。”迈雅摸摸下巴，听起来这终焉之地的状态跟初代版本《我的世界》中的末地（the End）差不多状态。
巴德尔继续回忆着当年在终焉之地做斥候时所见的场景：“那里的天空比永夜还要死寂。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偶尔裂开几道紫色的伤口，那是虚空风暴在吞噬维度的边界。
风里裹着冰晶，刮在脸上能剜掉一层皮，连龙族的鳞片都能冻出裂纹。
前行的时候要随时小心那些暗影虫，巴掌大的甲壳虫，被踩碎时会像末影螨一样炸开酸液。
有次我亲眼看见一头体衰的冰龙被虫群啃成白骨，最后啃得渣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