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林木杨的眼神里是一如既往的、不悲不喜的平静，往里看去，隐隐能看到长辈对晚辈的包容。
在过去的好多年里，大概是林木杨十八岁知事之后，他常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和段迎潇。有时候他俩犯错，他的眼神会严厉一些，但底色总归是平淡的。
江序半垂下眼，遮住自己遏制不住颤抖的瞳仁，他左手托住右手的手腕，去保证饮料瓶身不晃动。
“舅——”他有一瞬间的卡壳，“要加喝的吗？”
林木杨淡淡一笑，手盖在一次性杯子上方，“不用了。”
林木杨常年健身，会不那么严重地把控饮食，基本的就是控制糖和碳水的摄入量。他面前坐下时倒的饮料只在举杯时喝了浅浅一小口，算是礼貌。
年纪越大，尤其是男人，越需要花时间和精力去保养自己的身体和脸，才能不轻易对外展露出疲惫的神态。
疲惫就是人最容易展露出漏洞的时候。
江序沉默地点头，转身将饮料瓶放下，没再给其他人倒饮料。
饭毕，林木杨起身告辞。
韩语琴让江序和段迎潇去送送自己的舅舅。
甘甜拿起抹布，段迎潇和岑驰先一步抢占洗碗的工作。
江序疲惫地揉揉眉心，撑着干净的桌板，“舅舅，我喝多了，走路怕是会狼狈的摔倒的，让……”
他的目光在人群里梭巡一圈，像是纠结不知道选谁，历经一番思考后才说：“甘甜去送你吧？”
林木杨轻轻摇头，拿起挂在门口树杈衣架上的外套，利落地穿上身，又恢复平素那个严肃正经的形象，像个不苟言笑的老师。
“不用，就两步路，我自己走过去就行了。”
“你给我们带吃的，走的时候连送送你都不送，怎么能行呢？”江序笑，莫名地坚持，“就让甘甜去吧，她不是你的员工吗？”
她们坚持找人来送林木杨，是因为林木杨买完烧烤之后，没有再把车停到门口。
门口靠近马路的一点空位在他离开的时候被人停满了，再加上前面的路口一辆小轿车违章停车堵住拐角的路，他不得不停在了比较远的路口。
甘甜肚子吃撑了，也确实需要饭后消食，想也没想地冲林木杨颔首，随手放下抹布，语带调侃：“走吧，林大哥。”
林大哥。
汉东语没有这种叫法，奇怪的用法逗得林木杨想笑，刚刚掩藏在平静表面下的，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因为岑驰而起的火气都散了不少。
等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小院的门口，江序沉默地收回眼，他坐了两分钟，伸手撑起桌子站起来，看向韩语琴，闷声解释：“我喝多了，胃不太舒服。我先去休息，明天晚饭结束后我来收拾。”
“去吧去吧。”韩语琴头也不抬，“别吐床上。”
今晚喝多了的人不少，江序绝对是喝多了的人里最清醒、以及清醒的人里最醉的一个。韩语琴看他状态还正常，对他很放心，所以没有找人陪他。
江序点头，侧身确认厨房里洗碗的段迎潇和岑驰的状态，走到庭院里，趁无人注意，悄无声息地跟出了门。
他要自己去寻找答案。
时间愈晚，月亮愈亮。白色轿车前，林木杨和甘甜相对而立。
林木杨出声交待：“我明天就回去了，我是为你来的，一个人不打算在这里待太久。”
“我们是后天，等我回去联系你。”甘甜被风吹得缩缩脖子，“你忙你的。”
林木杨微微侧身，挡在她身前，“我没什么忙的，我先离开是因为我知道你没时间陪我，而我留在这里会控制不住地想找你。”
他沉沉看她，“就像今晚上这样。”
甘甜被他盯得脸热：“作业是有点忙……没什么时间陪你玩……”
是作业还是别的什么，不重要了。
“我今晚留下来吃饭，”林木杨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冒昧地打扰了你。”
甘甜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了有半分钟，终于说出最想说的话：“我不知道你是段迎潇和江序的舅舅。”
林木杨垂眸看她：“这很重要吗？”
甘甜抬头，不躲不闭地看向他：“这话不该问我，你要问你自己，你觉得重要吗？”
“我们俩的事自然只有我们两个重要。”林木杨深邃的眼看着她。
甘甜笑了笑，没接话。
不是不重要的，不管对于她还是林木杨，他与段迎潇和江序之前的亲属关系，都不是没有影响的。
此时，明明近在眼前，她却能感受到一层无形的薄膜隔绝在两个人之中。哪怕她们亲密相拥，隔膜也依然存在。
甘甜决定暂时放过这个话题：“路上注意安全，你是自己开车回去吗？”
林木杨跟着轻巧地揭过：“有司机。”
甘甜点头：“那就好。”
他停顿一秒，“自己的事情记得处理好。”
甘甜的心一跳，“知道了。”
林木杨的手暧昧地在她脸上蹭了一下，他没有吻，只是鼻尖对着她的鼻尖暧昧的反复摩挲。
灼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让甘甜感觉到一点痒。
甘甜没什么耐心，索性仰头抬起下巴，主动吻住他的唇瓣，轻啄两下，毫不犹豫地狠狠咬了一口。
林木杨任由她咬，他接受她将他当成情绪的垃圾桶，只要她现在愿意抛弃一些不好的习惯。
一吻，不对，一个撕咬的吻结束，甘甜目送林木杨上车，轰鸣声消失在拐角。
她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在墙后看到了不知道躲了多久的江序。
他沉默地站在路灯边，似乎也没有刻意地隐瞒自己行踪，不过他们刚刚太投入，实在没有人分出心思注意到了他。
甘甜的心砰砰跳动两下，“你……”
她茫然一瞬，“你在这里做什么？”
江序：“我喜欢你。”
没人想到告白会是这种时刻发生的。
江序的嘴唇隐隐颤抖：“岑驰、段迎潇，我舅舅……他们你都喜欢，就是不喜欢我，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