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冉公主握着马鞭的手猛地收紧，鎏金鞭身硌得掌心发疼，眼底的嘲讽像被风吹散的雾，转瞬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她别开眼，故意不去看于文渊挡在周若芙身前的背影——那背影明明虚弱得随时会倒下，却挺得像中原诗画里的孤松，竟和记忆深处那幅画像上的身影渐渐重合。
十几年前，母后的密室里，烛火摇曳中，她曾看到一幅画像。
画像上的男子着月白长衫，立于寒梅之下，眉眼清隽如远山含黛，气质温润却挺拔，像极了素录太后教她读的《诗经》里“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模样。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不同于西凉草原上粗粝汉子的身影，惊鸿一瞥，便在心头刻了十几年。
母后越是藏着珍视着，她就越发好奇。密室封尘，可那抹青松般的剪影，成了她无人可说的执念。
她是母后最信任的人，由她执掌着西凉最神秘莫测的“花影月”组织，每次密探传回有关于文渊的消息，母后都会多关注几分，于是她的心里又根植了一份好奇。
直到听闻南楚摄政王于文渊出使西凉的消息，再到此刻亲眼所见——他哪怕锦袍染血、面色苍白，说话时的语调、立在崖边的姿态，甚至蹙眉时眼底藏着的韧劲，都与记忆里的画像完美重叠。
方才挥鞭的瞬间，她看着女人那张柔媚娇美的脸，心头涌起的哪是单纯的厌恶？
“私事？”佳冉的指尖在鞭柄上反复摩挲，指尖的凉意顺着掌心蔓延开。
她刻意压下喉间的酸胀，方才那股咄咄逼人的气焰竟淡了几分——母后教她中原礼仪时说过，“欲得人敬，先需敬人”，若此刻真伤了那女人，于文渊定会对自己生出嫌隙，为那样一个贱女人得罪他并不值得。
她抬眼重新看向于文渊，目光掠过他苍白却坚定的侧脸，刻意放缓了语气，连带着马鞭敲马鞍的动作都轻了些：“摄政王倒是怜香惜玉。”
说话时，她飞快地瞥了眼躲在他身后的女人，眼底的嫌恶如针般锐利，却又转瞬藏进了长长的睫毛下。
于文渊显然没料到她态度突变，扶着周若芙的手微微一松，眉头却依旧蹙着：“我的事我会自行处理，不劳公主费心！”
“罢了。”佳冉突然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鎏金长鞭在掌心绕了两圈，干脆利落地收在腰间，“看在摄政王的面子上，今日便饶她一次。”
她抬眼看向身后的卫兵，语气虽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都把兵器收起来，吓到贵客就不好了。”
卫兵们面面相觑，终究还是依言将出鞘的弯刀归了鞘。周若芙躲在于文渊身后，悄悄松了口气，却没察觉佳冉扫过她后背的目光里，正翻涌着冰冷的算计。
于文渊微微颔首，算是谢过，扶着周若芙的手臂依旧没有放松：“不知公主此番带兵前来，是何用意？”
“自然是请摄政王回王庭做客。”
佳冉拍了拍马颈，枣红色的骏马温顺地蹭了蹭她的掌心，她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热情，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母后已等候多日！”
说话间，她的目光又忍不住落在于文渊身上，想起素录太后跟她讲过的那些中原画本，喉间竟有些发紧。
“殿下重伤未愈，王庭里有最好的医师。”
她刻意放缓了语速，连姿态都放软了些，可余光瞥见周若芙悄悄拽了拽于文渊的衣摆，心头的火气又冒了上来。指尖再次触到腰间的马鞭，却还是硬生生忍住了，心里暗自腹诽：“小贱人，等回了王庭，本公主一定让你彻底消失！”
“本王自然不能让太后久等！出发吧。”
于文渊在周若芙的小心搀扶下，上了马车。
佳冉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喜色，随即又恢复了矜贵模样，抬手示意卫兵让开一条路：“摄政王请。”
可在转身的瞬间，她对着身侧最亲信的护卫递去一个隐晦的眼神——那眼神里藏着狠厉，护卫心领神会，微微躬身退后一步，混进了随行的队伍里。
佳冉重新握住缰绳，刻意放缓了马速，让于文渊和周若芙的马车可以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侧。
车轮滚动，此刻周若芙和于文渊内心的声音却是出奇的一致：终于要见面了吗？凤阳长公主！
佳冉公主状似随意地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对中原文化的好奇：“母后教我读中原的诗，说‘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今见了殿下，才知这诗句说的是什么模样。”
她那双美眸就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直直地盯着于文渊，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回应，嘴角还微微上扬，透露出一抹黏糊糊地暧昧气息。
也许是佳冉公主的目光太过炽热，于文渊只觉得如芒在背，浑身都不自在，甚至有些发毛。
他实在无法忍受这种被人紧盯着的感觉，于是将目光投向了周若芙，希望她能帮自己解围。
周若芙显然心领神会，她微微一笑，柔声说道：“公主殿下，摄政王殿下身子虚，吹不得风……”话音未落，她便迅速地将车帘放了下来，显然不是请示，就是通知。
佳冉公主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至极，她气得嘴唇都微微颤抖起来，怒不可遏地暗骂道：“小贱人！”
于文渊听了这话，脸色由白转青，额头上的青筋都暴突了出来，对着周若芙说道：“我身子虚？我虚不虚你还知道！”
周若芙显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驳吓了一跳，惊愕地看着他，半晌才回过神来，：“咦，摄政王殿下，慎言啊！”
于文渊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过了，他不禁懊恼起来。
毕竟，于文渊的身体里住着穆北驰的灵魂，这件事，过于离奇，且芙儿还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