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夏梦仍是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显然不太相信。
“真的，不如我给你演示一下。”裴长卿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猛地仰头对着空旷的四周放声大喊：“救——”
苏夏梦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的嘴。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树梢，带起一阵簌簌的叶片摩擦声。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回应，连一声鸟叫都没有，令人心中惶惶。
苏夏梦转过头，瞥见附近破败宫殿，窗户敞开，屋内似挂着一条红色的暗淡丝绸……她顿时吓得一个哆嗦。
裴长卿道：“胆小什么，大白天呢。你瞧？这地方可安静了。”
随后他露出阴险的表情：“也就是说，就算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呜呃！”
苏夏梦狠狠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快说正事，皇子和后妃待在一块，被人看见，我不要命啦！”
“你就不能关心一下我吗？”裴长卿揉着肩膀抱怨。苏夏梦只是冷眼相待：“大皇子殿下有皇后罩着，人家却只是一个小小才人。东窗事发，你会不会有事我不清楚，但我是一定会死的。”
“好啦。”裴长卿道，“和我扯上关系说不定是件好事呢，你有一条那么粗的大腿……”
他见苏夏梦举起手，作势欲捶，连忙道：“女侠大人请高抬贵手，不要捶我。我说正事还不行吗？”
“哼。你为什么要在我找皇后打听情报的时候溜进来？还非得要我留在那里？”苏夏梦满肚子疑问。
“这个嘛……我问你，我和那狗东西母慈子孝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出什么？”
“嗯？”苏夏梦从没想过会在裴长卿口中听到这个问题。“什么意思……你自己看不出皇后的心思吗？”
“我哪有那个空闲啊。”裴长卿叹道，“拼尽全力演戏就要了我老命了。每次面对这对夫妻我都得努力表演，免得叫他们看出不对来。不愧是夫妻俩，真有夫妻相……我刚才和皇后谈话，你有没有留意观察她的表情、眼神、动作？你觉得她说那些话的时候，有没有哪里……感觉奇怪？”
“奇怪……她幼年竟然和皇帝这么亲近，算得上奇怪吗？青梅竹马到同床共枕的程度，我连小说里都没怎么见过啊。”苏夏梦想了想，如此回答。
“裴昭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皇后在家族里地位好像也不高。两个没人管的孩子，偶然碰上了，玩到一起，甚至亲密成那样，估计也没哪个闲人吃饱了撑的去管。”裴长卿道，“别说什么‘青梅竹马’，简直是侮辱了这个词。烂人没那种真心。”
苏夏梦道：“我刚从贵妃那里出来，也听了她和裴昭的相识经历……怎么说呢，两个人的说法一对比，让我觉得，皇后的话里，是有几分真情实感的。”
“哦，你的意思是贵妃的话就全是假的，一点真都没有？”
“我感觉贵妃所有的话都不像是真的。”苏夏梦说。“至少她描述的那些事件本身，可能发生过。但她的态度、语气……给我的感觉就是很怪，不像真的倾心爱慕。但只是直觉而已。我打算整理好了以后发到论坛上……不过光从言语来看的话，贵妃对裴昭像是很倾心。”
但是那种古怪的、奇妙的感觉，却是无法通过文字转述的。
“还有呢？”裴长卿揉着后颈，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靠在树干上，催促道，“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哪怕是一闪而过的念头，或者模糊的感觉都行。”
“……皇后她，对你感觉，还挺有耐心的。不过也就是有耐心而已……她身上，看不出来……多少母亲对于儿子的那种关爱之情。”她本来想说得更绝对些，但想起那个装着点心的食盒，话到嘴边又留了余地。
老实说，同样是母亲，苏夏梦想起了很久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姜泽兰。
她最后连性命也豁出去，对儿子不管不顾，做了那些事，但苏夏梦就是能从她身上感受到对徐生的关怀。或者说，是对十号原身的关怀。
“这种东西啊，外形看着像人，其实内在半点不拟人。”裴长卿道。“在它们心里，什么都是次要的，一切都可以给权力让路。”
说着，他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拿出那个描金食盒，啪嗒一声打开盒盖，随意瞥了一眼里面金灿灿、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食物。
“嗯，我爱吃的，单笼金乳酥。”
“既然能记住你爱吃什么，还给你准备好……说明皇后对儿子也不是全无关爱吧？”
裴长卿笑着摇了摇头，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道：“我爱吃的。”
“是‘我’——而不是……”他凑近苏夏梦耳边，轻声说，“裴长卿。他喜欢吃更甜一点的。这个对他来说，不够甜。”
苏夏梦瞬间愣住了，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真可怜呀。”裴长卿抱着双臂，歪着头看着手中的食盒，像是在看一件格外有趣的东西，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怜悯，“真可怜。”
苏夏梦也只能是沉默。
她实在是没有别的话可说。
脑海中乱成一片，好像能想出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明白。
明明行动上迈出了一步，却似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对了，为什么不在论坛上说啊。”她强迫自己转移话题，皱起眉，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明明没必要线下见面的。”
“这个嘛——”裴长卿沉吟起来，似乎在组织措辞。
苏夏梦以为他又要编造什么蹩脚的理由，气鼓鼓地掐着腰，作势就要转身离开。然而，裴长卿却用一种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罕见的郑重语气说道：
“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