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苏夏梦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回头看他。
“我的直觉认为，这样直接见面比较好。”裴长卿迎着她的目光，眼神异常认真，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苏夏梦惊得目瞪口呆。
直觉？
但是裴长卿的神色，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味。
在金陵的时候，他都没有一刻露出过这种表情。
“你……竟然相信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吗？”
“我可是死了成百上千次的。”裴长卿道，“偶尔就相信一次我的直觉吧，反正也没什么不好。”
苏夏梦露出无语的表情。然而，就在她准备开口反驳的瞬间，她瞥见远处树影下多了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立刻后退了一大步，惊呼道：“沈——”
“沈——？”
“什、什么人！”苏夏梦又向后退了一大步，让自己和裴长卿的距离符合皇子和后妃该有的距离。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脸色煞白。
裴长卿转过头去，看到了一张令人意想不到的，十分熟悉的脸。
沈凡安一身黑衣，面无表情地站在远处。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正不带一丝情绪地注视着他们二人。
裴长卿道：“哟，老沈。”
“殿下。”沈凡安微微躬身向他行礼，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您为何在此偏僻之处？”
“我吗？我随便逛一逛，结果遇到了一位迷路的才人。”裴长卿转过头，微笑道。
苏夏梦内心早已尖叫连连，面上却只能勉强地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沈凡安漆黑的双眸看了一眼苏夏梦，又转回裴长卿身上。
最终，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平静地、几不可察地颔首示意。
苏夏梦很想用力地捶一下裴长卿，怪他为什么非要把她叫出来，这下好了，被人撞见了吧！
但是裴长卿只是神色轻松，朝她笑道：“苏才人，既然已经知道回去的路，我就不送啦。”
同时，他对着苏夏梦无声地、飞快地做了个口型：“安心。”
苏夏梦：……
苏夏梦转身就走。
她几乎是脚下生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她走得又快又急，满腔怒气无处发泄，抬脚将路上的一颗碍眼的小石子狠狠踢飞出去，石子骨碌碌滚入草丛深处。
待到苏夏梦的身影消失在宫墙拐角，裴长卿才慢悠悠地转过身，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看向纹丝不动的沈凡安：“哟，好久不见啊，老沈，原来你们是可以在后宫里随意走动的吗？”
沈凡安对此，唯有沉默。
“怎么不说话？”
“在下已经不是您的护卫了。”沈凡安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不是护卫，自然也不需要听从裴长卿的指示。一个皇子可没法轻易命令一位直属皇帝的禁军统领。
“哦，可我觉得，咱们之后相处的时间，说不定还有很长呢。”裴长卿笑道。
随即，他转身离去。
背后那道如同实质般、带着冰冷审视的视线，连同沈凡安本人那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气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绝妙的轻功。连曾经作为摘星的裴长卿都难以察觉。难怪刚才沈凡安站的那么近，才被苏夏梦发现。
如果他不现身，两人都无法察觉吧。
到时候说一些关于穿越者、关于论坛的话，可就完蛋了。
还好，两人并没有直接说出那些词语。
但交谈的内容也足够致命了。完全是能把二人将死的程度。
如今穿越者的秘密应该没有任何人知道，包括皇后。她送点心，是一种缓和自己与裴长卿之间关系的手段。而不送原主喜欢的食物，只是因为，她根本不记得真正的裴长卿喜欢吃什么。自然也就不可能发现儿子的身体里换了个人。
皇帝吗，应该也是如此。两人不愧是夫妻，今天的谈话，还有去金陵之前找皇帝的那次谈话，真是相似。
不过——直接把话说出来，由沈凡安之口泄露给他们的话，那两人想必立刻就能理解何为“穿越者”。
之后的事情可能就会变得很麻烦啦。
只是，裴长卿此刻却奇异地并不感到特别焦虑或恐惧。
一种莫名的、难以言喻的感觉萦绕着他。
就像今天早些时候，他脑中有什么在隐隐作响一样。
他的直觉认为，事情并不会变成那种麻烦的情况。
而沈凡安的突然出现……
非常好。
对于他，对于八号苏夏梦，甚至对于整个局面而言，都可能是某种……意想不到的转机。
但究竟是为什么，裴长卿却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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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如此？”
皇后几乎是难得的，露出了有些困惑的表情。
“属下所见便是如此。”沈凡安只是回答。
他并未听清两人的谈话，不过，沈凡安诚实地叙述了自己见到的场面——
皇子站在树下，与身穿长裙的少女窃窃私语，少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靠在一块，似乎身份都有些模糊不清，更是令人意识到——
他们年纪相仿。
都是情窦初开的时期。
他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垂着头。而皇后坐于书桌后面，手里的书本已经放下。
“……苏夏梦……”她轻轻念着这三个字。“看上去平平无奇，顶多是长得好看一些……他竟然会喜欢这种女人？”
沈凡安依旧是一言不发。
皇后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阳光自窗外洒进来，描绘出她面无表情的脸、没有分毫动容的双眸，好似一尊石雕的塑像。
“……金陵的那个女子，莫非……”
后面的话语消失在空气之中。
良久，她才轻笑一声，低语了一句——
“不愧是我的儿子。”
“之后，倘若他找你有什么事……”
意识到在对自己说话，沈凡安微微抬了抬头。只见皇后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只是那笑容并不让人感到丝毫温暖。
“……你尽管听他吩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