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机，我低着头，久久无法平静。想说的很多，可是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林伊坐在我的手边，没有和我聊老秦，只是仰起头长叹一声，轻声道：
“贾念，别想了，顺其自然吧。”
“可是……”
“别可是了，”林伊斜靠在沙发的一角，“现在的你，除了管管自己的事情，还有任何立场去管别人吗？”
“难道老秦不是我的朋友吗？你说我以什么立场？”
“可是话里话外需要你帮助的是蒋羽涵，不是秦铁中，你告诉我，于蒋羽涵，你是她的谁呢？更何况，秦铁中又真的需要你的劝说吗？他是一个成年人，更是曾经的国贸部副主管，他做事情有他自己的考虑，你又何必端着那些所谓的老派道德观来强求呢？”
我沉默，低气压的氛围中，始终无法给林伊甚至自己一个回答。从客观的角度来看，我和蒋羽涵之间的关系最多是比同事关系好那么一点，说是朋友都勉为其难，所以，我又如何能替她去质问老秦呢？
可是，话虽如此，每每想到老秦的所作所为，我就说不出的难受。这当然来自林伊口中传统古旧的道德观，更来自于对朋友的期盼和愿景，更来源于我对已经悄然改变了的关系的奢求。
或许，在我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仍旧是囿于过去的麦田，只是麦田里早已荒芜罢了……
我没有就这个事情在与林伊探讨些什么，正如林伊所说，我们的事情都没有得到解决，又哪来的精力去管别人呢？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午，我和林伊起得不算早，将近十点半我才从床上爬起来，匆匆将一套西服穿在身上，然后一边系领带一边打车。林伊看我如此郑重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贾念，你这是？”
“嗨，毕竟是去见王部长，怎么也得正式点啊。行了，不多说了，我得赶紧走了。”
林伊还要说什么，却也只是嘴唇颤了颤，没多说，嘱咐我早点回来，我应了一声，向着电梯冲去。
电梯到了六楼，林伊还站在门口看着我，我笑了笑，迅速在她的唇上亲吻了一下：
“乖，等我回来。”
“嗯……那个，不用我陪你吗？”她咬着唇问道。
我摇头，道：
“放心吧，我能应对。”
她神色略带挣扎，却也很快舒展开来，踮起脚又在我的唇上一吻：
“好，我相信你，早点回来。”
她和我挥手道别，当我走进电梯，歪着头和她的目光相撞，她才终于关上了门。
坐在网约车里，我仍在回味刚刚的两个吻，熟悉而热切，让我忍不住想要无时无刻和她黏在一起。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或许我的骨子里有点粘人吧，尤其想起林伊，我好像每天二十四个小时里大部分的时间里都在想着她以及我们的事情。
可是，想着想着，我又想到了自己即将独自面对王可澜，面对这个比起林伊更难以捉摸的女人。
车子行了一个多小时，我虽然起得晚，倒也好歹在约定的时间之前到达了约定的餐厅。我试着和前台报了王可澜的名字，服务员却摇头说没有我说的这个名字的客人预定座位。我的脸上有些尴尬，只好坐在大厅里等待。
餐厅的级别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却也比起其他餐厅来显得安静的多，也许这才是王可澜两次约定在这里的原因吧。
和上次的情况一样，明明已经中午十二点了，王可澜依旧没有出现。我本想打电话问一下她，但是仔细一想，或许是因为林伊的关系我总是下意识将她当成爱人的母亲，就算关系不好，却也是所谓的“身边的人“，然后忘记了她是一位正儿八经的正部级干部的事实。
我的手刚要拨打出去就连忙收了回来，暗叹自己这几个月来对于人情世故生疏了许多，这点小事都有些做不好了。
忍下不耐烦的情绪，我坐在大厅安静地等待着。大概过了四十分钟左右，我终于看到了王可澜的影子。
不得不承认的是，尽管王可澜已经是年过半百，可是我依旧能够透过那些肌肤上的皱纹窥得她年轻时的惊艳，尤其时那双凌厉透彻的眼睛，远远看见的时候便压得我有些不敢直视。
我咽了下口水，在她还未到我身前的时候连忙站起身迎了上去，然后伸出手想要接过她手里的包，并且露出一个微笑，道：
“王部长您好，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到您了。”
王可澜上下扫了我一眼，轻声嗯了一下，没有将手里的包递给我，抬脚往餐厅走去，撂下一句：
“进去再说，先吃饭。”
我跟上王可澜的脚步，她的步伐略有些虚浮，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尽管前文我给了她足够褒义的形容词，此刻也不得不说她的面色略显憔悴。我当然不会去关心她的身体，只是帮她拉开椅子，等她坐下后，坐在她的对面，安静地等待着王可澜下一步的动作。
她叫来服务员给我们倒了两杯茶，然后开口道：
“我先点菜，上次你付的款，这次我来吧。”
“好。”
我没有客套，等她点完菜后，我随便点了一道素菜，一道甜点，然后就放下了菜单。王可澜听到我点的菜，挑了挑眉，道：
“你一个大小伙子就吃这么点儿？不饿吗？”
“承您惦记，我自从得病以后吃的就少了许多，所以实在不用点太多。”
王可澜显然被我的坦率惊到了，她眯了眯眼睛，抿了一口茶水，没有多说。我们沉默了许久，待菜品上齐，王可澜才对我说道：
“你来，林伊说什么了吗？”
“哦，我没告诉她，她不知道。”
“撒谎！”
“好吧，她没说什么，不然我就带她来了。”
“嗯，”王可澜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夹了一口青菜，道，“她没有吵着要来吗？”
“没有。”
“奇怪了，这不像她啊。”
我笑了笑，然后语气渐冷，道：
“王部长，这么看来，您不是很了解她啊。”
王可澜的面色依旧平静，不咸不淡地说道：
“哦，了解或者不了解又有什么所谓呢？”
我皱了皱眉，她无所谓的态度让我对她这个人多了几分了解，可就是这几分多出来的了解，更让我的内心产生了不解，产生了抗拒，甚至滋生了痛恶，痛恶她这样一个令人绝望的“母亲”。
于是，我随便夹了口菜，失去了耐性，心烦意乱地说道：
“好了，王部长，咱们也就不绕弯子了。您今天单独来找我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贾……念，对吧？我直说了吧，最近你周围遇到的事情恐怕没那么顺心吧？不过我想你也应该清楚，这些也不过是小打小闹。我只有一个条件，离开林伊，以后我们秋毫无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