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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花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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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6章 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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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杨炯身中奇毒,神昏智迷,只觉魂魄离体,飘飘荡荡,浑不着力。

先是如同坠入无底深渊,眼前墨色翻涌,浓稠如胶,四肢百骸沉重如灌了万载寒铁,动弹不得分毫。继而头内似有千钧石磨隆隆转动,碾得灵台混沌一片,痛楚倒不甚分明,只是那无边无际的昏沉与虚脱,将他紧紧裹缠,拖向更深更暗的渊薮。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此番怕是要栽了……”

迷蒙之际,无数面容光影般飞速掠过心湖:李潆的远山眉,萧瑟瑟倔强的脸庞,李澈关切的眼神,张峻、牛皋浴血的嘶吼,父母慈和的笑影,乃至未出世孩儿那模糊的轮廓……

悲欢离合,爱恨嗔痴,交织缠绕,恍如隔世大梦。

一股莫名的恐惧悄然滋生,竟疑心这大华风云、镇南侯尊荣,不过是燕京图书馆那盏孤灯下,自己伏案昏睡时做的一场南柯幻境。

若一睁眼,依旧是那冰凉桌面,窗外仍是沉沉夜色,这念头一起,竟比那蚀神之毒更令人胆寒,挣扎着不愿“醒来”,唯恐万般皆虚。

不知沉沦了多久,时光在此处早已失了刻度。忽觉脚下似踏着了实地,虽仍虚软,却非那令人绝望的悬空。

眼前浓稠的墨色渐渐淡去,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丝丝缕缕化开,显露出朦胧光影来。那光极柔和,不刺目,带着暖意。耳边亦有了声响,非人语兽鸣,乃是潺潺水声,淙淙琤琤,如碎玉落盘,又似微风拂过琴弦,清越入心,涤荡着那淤积的昏沉。

眼前景物次第分明。

却见自己不知何时,竟立在一处缓坡之上。

坡下一条清溪蜿蜒如带,水色澄碧,映着天光云影,粼粼生辉。溪畔生满不知名的奇花异草,粉白嫣红,鹅黄浅紫,开得泼泼洒洒,烂漫天真,随风摇曳,送过阵阵清甜微苦的异香。

坡上绿草如茵,柔软厚密,间或点缀几株垂丝海棠,花开正艳,花瓣如胭脂轻点,随风飘落,沾衣不湿。

清风徐来,带着水汽与花香,拂面不寒,只觉肺腑为之一清。四野静寂,唯有水声鸟鸣,一派世外桃源景象,祥和得不似人间。

杨炯心神微震,茫然四顾。

目光流转间,忽地定住,如遭雷击。

但见不远处,溪水拐弯处,一株老柳之下,正静静伫立着一个背影。那身影佝偻,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蓝布衫子,一头稀疏的灰白头发,用一根磨得光滑的木簪草草挽着。她背对着杨炯,面朝溪水,身形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杨炯浑身剧震,血液似乎瞬间凝固,又猛地奔涌起来,直冲头顶。喉头如同被滚烫的棉絮死死堵住,千言万语,万般滋味,那埋藏了不知多久、跨越了生死与世界的孺慕、愧疚、思念、委屈、未能报偿的锥心之痛,一股脑儿涌了上来,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他僵立在原地,手脚冰凉,唯有一颗心在腔子里擂鼓般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眼眶酸胀得厉害,视线瞬间模糊,那佝偻的背影在泪光中摇曳、放大,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存在。

那老妇人似有所感,缓缓地地转过身来。

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庞映入杨炯眼帘。

沟壑纵横的皱纹深刻如刀凿斧刻,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黧黑粗糙,嘴唇干裂,微微向下耷拉着,带着一种苦难沉淀后的木然。

然而,当杨炯的目光撞上那双眼睛时,整个世界仿佛都亮了。那眸子,竟与他记忆中分毫不差。浑浊的眼白包裹着依旧清亮如孩童的瞳仁,仿佛历经世间一切污浊,内里却始终藏着一泓未被污染的泉眼,清澈、温润,此刻正含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无比慈和的笑意,静静地、深深地凝望着他。

“真好,”老妇人开口了,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久不言语的干涩,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敲在杨炯心上。

她步履蹒跚,却极稳当地向他走来,脸上皱纹舒展,笑容如同枯木逢春,焕发出惊人的光彩。

“虽然看着比从前年轻精神了许多,可这眉眼神情,更沉稳了,像个能顶天立地的汉子了。”她走到近前,微微仰头,细细端详着杨炯的脸。

“娘……”杨炯嘴唇翕动,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个在心底呼唤了千百遍、却从未有机会当面喊出的字眼,声音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

巨大的情感冲击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下意识地想要跪下,却被老妇人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轻轻托住胳膊。

“傻孩子,”老妇人摇摇头,笑容不变,眼中却似有水光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她拉着杨炯的手布满老茧,却异常温暖:“来,陪娘坐会儿。”

不由分说,引着杨炯在柔软的草坡上坐下,正对着坡下那片繁花似锦、溪流潺潺的美景。

两人并肩而坐,一时无语。只有清风拂过草叶,溪水低吟浅唱。

杨炯感受着身边真实的气息和温度,心潮澎湃,有太多太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那些精心准备的、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次的“汇报”,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杨炯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哽咽,却带着一种急于证明什么的迫切,“我考上了!燕京大学!历史系!博士也快读完了!”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道:“还有……那些害了您的人,一个都没跑掉!我……我都让他们还了债!给您报仇了!”

说到最后,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压抑多年的狠厉和快意,眼眶却更红了,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身下的青草上。

老妇人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无杨炯预想中的欣慰或激动。她只是用那双清澈依旧的眸子,温和地、包容地看着他激动的泪眼,伸出手,用粗糙的指腹,极其轻柔地为他揩去脸颊上的泪水,动作笨拙却充满了疼惜。

“傻孩子,”她重复着,声音更轻缓了些,“那些事啊……娘早放下了。”她收回手,目光投向远方流淌的溪水,眼神悠远。

“你呢?跟娘说说,这些年,你自个儿过得怎样?心里头,可还舒坦?可还开心?”

杨炯被问得一怔。报仇雪恨的激越之情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消散。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试图展现自己在大华的成就与幸福,那是他潜意识里觉得最能告慰眼前人的方式。

“我过得很好,真的!”他语气急促,带着刻意的强调,“娘,您不知道,我现在可厉害了!是大华朝的镇南侯!位极人臣,我有很多肝胆相照的好兄弟,还有……”

杨炯脸上泛起一丝温柔的红晕,“我成家了,娶了妻,不止一个,她们都很好,待我极好。而且……而且我马上就有孩子了!您的孙儿,就要出世了!”

这般说着,杨炯眼中闪烁着对未来憧憬的光芒,那笑容也真切了几分。

老妇人侧过头,目光并未去看杨炯刻意展示的“荣光”,而是深深地、专注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仿佛要穿透那层刻意营造的喜悦表象,直抵灵魂深处。

那目光温和依旧,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让杨炯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慢慢凝固、僵硬。

许久,老妇人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极轻,如同柳絮飘落水面,却在杨炯心湖激起了千层涟漪。

“既然都这么好了,”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怎么娘瞧着,你这心里头怎么还是没着没落的呢?你真的开心吗?”

“我……我很开心呀!”杨炯像是被踩到了尾巴,急急反驳,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弱了下去,底气明显不足。

“真的吗?”老妇人追问,语气平和,却不容闪躲。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杨炯放在膝上的手背。那触碰带着安抚的力量,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跟娘说实话。这里没外人,就咱娘俩。是不是总觉得自个儿像个看客?像那戏台底下看戏的,台上锣鼓喧天,生旦净末丑,唱念做打,热闹得很,可你心里头明镜似的,知道那终究是戏?觉得脚下这方土地,头顶这片天,再繁华锦绣,再情深义重,也不是你‘根’上长出来的?”

这番话,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杨炯心口最隐秘、最不敢触碰的角落。他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妇人那双清澈依旧、仿佛能映照出他灵魂所有褶皱的眼睛。

他竭力维持的镇定外壳瞬间碎裂,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狼狈和深藏的惶惑汹涌而出,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老妇人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惶,眼中掠过深深的心疼,她更紧地握了握他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孩子啊,”她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奔流不息的溪水,声音悠远,“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你看这溪水,它打山里头来,流过石头缝,淌过烂泥塘,撞过拦路的树根,也经过这开满鲜花的平地。你说,哪一段的水,才算是它‘真正’的水呢?是刚出山泉眼时最清冽的那股?还是流过烂泥塘时沾了污浊的?又或是现在这映着花影、载着落瓣的?”

杨炯怔怔地看着溪水,若有所思。

“傻孩子,”老妇人转过头,目光慈爱而坚定地锁住他,“这水啊,它流过的每一寸地方,沾上的每一粒泥沙,映过的每一片云影,载过的每一片花瓣,都成了它!

没有哪一段能割裂开,说那不是我。烂泥塘让它懂得了沉淀,石头缝让它学会了迂回,这花草地让它添了颜色香气。它一路流,一路变,一路‘成为’它自己,这才是活水。”

她顿了顿,语重心长,字字如锤敲在杨炯心上:“你也是一样,那个在燕京城里,吃着百家饭,咬着牙苦读,心里揣着恨也揣着娘的那点盼头的娃娃,是你!

那个得了势,翻云覆雨,报了血仇,在象牙塔里钻故纸堆的博士,是你!

如今这个在大华朝,当了大官,娶了美娇娘,马上要当爹,被无数人敬着爱着也担着天大干系的侯爷,还是你!

这些个‘你’,都是你!是你活生生淌过、经历过、痛过也笑过才长成的!哪个也丢不开,哪个也割不掉!

你总想着守住那个‘根’上的自己,怕被这方世界的富贵温柔迷了眼,怕忘了‘来处’,可你死死守着、护着的那个‘自己’,不也恰恰是这一路经历塑造出来的吗?

没有燕京的苦难,哪来你的坚韧?没有博士的钻研,哪来你今日的见识眼界?没有大华这一场场血火历练、情爱纠葛,你杨炯,又岂会是今日之杨炯?

它们不是割裂的,它们是长在一起的,就像这溪水,离了哪一段,它都不是一条完整的河。

你在这大华有了父母妻儿,有了兄弟袍泽,有了功业牵绊,这些情,这些义,这些责任,这些日日夜夜的悲欢,早已丝丝缕缕织进了你的骨血,成了你新的‘根’。

它们和你燕京的‘根’,早就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盘根错节,长成了一棵顶天立地的大树。

你非要把它们劈开,说一边是真,一边是幻,这不是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生生要把自己劈成两半吗?”

字字句句,如醍醐灌顶,又如晨钟暮鼓,轰然震响在杨炯混沌的灵台深处。那些深埋心底、日夜纠缠的割裂感、疏离感、无根浮萍般的惶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一层层剥开迷雾,露出了最本真的内核。

杨炯死死攥紧拳头,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一种禁锢已久的东西,正在轰然崩塌、消融。

是啊,他执着地寻找“自己”,守护“自己”,却忘了这寻找与守护的过程本身,正是经历在重塑他。

大华的父母给予的温情,是假的吗?李潆、小鱼儿她们的情意,是假的吗?兄弟们以命相托的信任,是假的吗?即将出世的孩子带来的血脉悸动,是假的吗?

这些真实不虚的情感与牵绊,早已在他不知不觉间,将他的根系深深地扎进了这片异世的土壤,与前世那饱含血泪的根须缠绕共生,共同支撑起他杨炯这个人。

哪里还有什么“看客”?他早已是戏中人,是这方世界悲欢离合的亲历者与塑造者。

一念通达,豁然开朗。

仿佛堵塞心窍多年的巨石被一股沛然暖流冲垮,淤积的阴霾瞬间被驱散,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踏实感,如同温润的泉水,汩汩流淌过四肢百骸。

杨炯猛地抬起头,望向身边的老妇人,眼中再无迷茫惶惑,唯余一片澄澈如洗的释然与感激。

他咧开嘴,想笑,泪水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是滚烫的,带着洗尽尘埃后的轻松与喜悦。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重重地点着头,像个终于听懂了道理的孩子。

老妇人看着他眼中那层挥之不去的阴翳终于散去,心中欢喜,也跟着笑,眼角的皱纹更深了,浑浊的眼底清晰地映着杨炯带泪的笑脸。

两人相视而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

清风拂过,卷起几片粉白的花瓣,打着旋儿,轻轻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鬓边。

就在这心结尽去的时刻,一股极其清冽、带着丝丝苦涩药香的气息,不知从何处幽幽传来,起初极淡,如同远山薄雾,继而渐渐浓郁,丝丝缕缕,顽强地钻入鼻端,沁入心脾。

这香气与周遭的花草芬芳截然不同,带着一种醒脑提神、直透灵台的穿透力。

老妇人的笑容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更深的、难以言喻的眷恋与不舍。

她深深地凝视着杨炯的脸庞,抬起那只枯瘦、布满岁月刻痕的手,动作缓慢而轻柔,缓缓抚上杨炯年轻俊朗的脸颊。

指尖微凉,触感粗糙,却带着杨炯永生难忘的、属于母亲的温度。那手指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带着无限的留恋,缓缓描摹过他的眉骨、眼窝、鼻梁,最后停留在他的唇角,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千言万语。

“孩子……”她低低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如同梦呓。

杨炯心头猛地一紧,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下意识地反手紧紧握住老妇人抚在自己脸上的手,急声道:“娘!您别走!”

老妇人却只是微笑着,那笑容在杨炯眼中开始变得模糊、透明。她的身体,从被杨炯握住的指尖开始,竟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一点点地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继而幻化成无数粉白色的、细小的花瓣。

“遇事且呵呵,人生能几何呀……”老妇人含笑的声音飘飘渺渺,如同从天外传来,带着最后的叮咛与洒脱,“好好过这一生……”

话音未落,她的整个身影已彻底化为一片璀璨的花瓣流风。无数细小的、闪着微光的粉白花瓣,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扬起,汇聚成一条绚烂的光带,在杨炯头顶盘旋飞舞了一瞬,带着无尽的眷恋与祝福,然后便乘着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清风,向着溪流的上游,向着那开满奇花异草的深处,翩跹而去,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远,光芒也逐渐黯淡……

“娘——!!!”

杨炯猛地从草地上弹起,不顾一切地朝着那花瓣消散的方向狂奔追去,泪水模糊了视线,他跌跌撞撞,声嘶力竭:

“娘——!我都记住了——!!”

那一声饱含血泪、跨越生死与时空的“娘”,如同带着千钧之力,穿透了迷障,直上九霄。

那已然飞远、即将融入远方花海光雾的花瓣洪流,竟在杨炯那声“娘”出口的瞬间,于虚空之中,极其突兀地、清晰地停顿了一刹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挽留了一下。

无数细碎的光点花瓣在空中凝滞,闪烁着,明灭着,如同夜空中亿万星辰同时眨了一下眼睛。

仅仅只是一刹那的停顿。

随即,那漫天的花瓣仿佛完成了最后的告别,再无留恋,骤然加速,彻底融入那片繁花似锦的光影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唯余清风过处,几片真实的、不带微光的海棠花瓣,悠悠荡荡,飘落在杨炯因奔跑而散乱的发间、肩头。

杨炯猛地停下脚步,呆呆地望着花瓣消失的方向,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脸上泪痕未干,心中那巨大的悲恸与失落却奇异地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踏实与温暖,仿佛漂泊已久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归处。

他缓缓抬起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海棠花瓣,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握住了最后的凭证。那清冽的药香,此刻变得无比浓郁,丝丝缕缕,霸道地钻入他的口鼻,牵引着他的意识,开始脱离这片幻境桃源。

眼前绚烂的花海、清澈的溪流、如茵的绿草,所有的色彩开始迅速褪去,如同被水洗的画卷,变得灰白、模糊。

身体的感觉也在抽离,脚下的草地不再柔软,溪水声渐渐远去,清风也失了温度。

唯剩那浓郁的药香,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带着一种唤醒的力量,拖拽着他的神魂,向着某个沉重而温暖的地方沉落、沉落……

混沌,粘稠,重新沉在深海的淤泥里。

杨炯眼皮重逾千斤,每一次试图掀开的努力都耗尽了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力气。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

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苦涩药味,混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微带腥甜的奇异香气,霸道地占据了他的整个感官。

紧接着,是听觉,模模糊糊地,似乎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

“你到底行不行呀!这都喂下去三碗你那黑乎乎的药汁了!你这又是燃香,又是弄这瘆人蛤蟆的!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你莫不是个江湖骗子,拿我姐夫的命耍着玩?!”

一个清脆悦耳、此刻却因极度焦虑而显得尖锐急躁的女声,如同连珠炮般轰入耳膜。

这声音……是李澈!她还在,她守着自己!

“聒噪!”另一个略显稚嫩、却老气横秋、带着浓浓不耐烦的女童声音响起,语气极其不善,“你懂什么!他中的是倭人秘制的‘迷神烟’,刁钻阴毒得很!

寻常解毒法子屁用没有!想把这钻进他脑子缝里的毒引出来,就得用更厉害的‘牵机引’!我这‘千机返魂香’,就是引子!燃香入窍,药汁入腑,双管齐下,才能把那藏得深深的毒给勾出来,让它翻腾现形,最终被我这宝贝雪蟾吸走。”

那童声顿了顿,似乎做了什么动作,接着响起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拍打湿泥的“啪叽”声。

“喏!瞧见没?我这宝贝雪蟾的肚子!”童音带着几分得意,“它可不是普通蛤蟆,它专吃各种阴毒秽物。你看它这肚子,鼓胀胀、亮晶晶的,比刚拿出来时大了两圈不止,里面吸满了从他身上引出来的毒气毒液。这颜色,这鼓胀程度……嗯,差不多了,毒源应该被吸干净了!”

话音未落。

“呃……”一声极其微弱、几乎细不可闻的呻吟,从杨炯干裂的唇间溢出。

这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室内的紧张气氛。

“姐夫!”李澈的惊呼如同炸雷般响起,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她几乎是扑到榻边,冰凉微颤的手一把紧紧抓住了杨炯露在锦被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杨炯感觉骨头都有些发疼。

“你听见了是不是?是不是醒了?姐夫!你睁开眼看看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激动得语无伦次。

这一抓一喊,如同点燃了沉寂的火药桶。

“侯爷!”

“侯爷醒了?!”

“老天开眼啊!”

“快!快看侯爷!”

……

原本屏息凝神、几乎石化的张峻、牛皋、萧瑟瑟等人,瞬间如同被解除了定身咒,呼啦一下全围拢到了矮榻前。

无数道关切、狂喜、紧张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聚焦在杨炯脸上。七嘴八舌的呼喊、询问、感谢上苍的声音混作一团,小小的正厅瞬间被巨大的声浪充满。

杨炯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无数声音灌入,吵得他刚凝聚起的一点清明又差点散去。

他眼皮颤抖着,在无数道焦灼目光的注视下,眼皮顽强地、极其缓慢地推开了一道缝隙。

光线涌了进来,视线模糊一片,如同蒙着厚厚的毛玻璃。

杨炯只能隐约看到头顶是陌生的、绘着倭国风格彩绘的房梁,鼻端萦绕着浓烈的药味、血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气息。

“呃……水……”杨炯喉咙干得如同火烧,嘶哑地挤出两个字,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水!快拿水来!”李澈反应最快,立刻扭头命令。

亲兵飞奔出去,转眼捧着一碗温度适中的清水进来。

李澈小心翼翼地接过,亲自用银匙舀了,一点一点地喂到杨炯唇边。清凉的水滋润着干涸的喉咙和唇瓣,杨炯贪婪地吞咽着,虽然每一次吞咽都牵动着胸口的伤处,带来一阵锐痛,却也让他混沌的意识又清明了几分。

喝了几口水,杨炯终于积攒起一丝力气,目光缓缓扫过围在榻边、一张张写满关切与劫后余生的脸,最终落在李澈那张满是泪痕却如释重负的俏脸上。

他扯动嘴角,努力想给她一个安抚的微笑:“安心!我无……无事!莫慌!”

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如同定海神针,瞬间抚平了众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萧瑟瑟再也忍不住,伏在榻边,压抑地痛哭出声。张峻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布满血丝的眼角似乎也有水光闪动,他猛地转过身,用力抹了一把脸。牛皋则“嘿嘿嘿”地傻笑起来,搓着两只蒲扇大手,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好了好了!都围在这里作甚!挤得连气都透不过来了!”那个老气横秋的童音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不耐烦,驱赶苍蝇般挥着小手,“人刚吊回一口气,魂儿还没完全落定呢!最忌吵闹!你们这一通鬼哭狼嚎、七嘴八舌,是嫌他命长还是怎地?都出去!统统给我出去!该干嘛干嘛去!留下也是碍手碍脚!”

杨炯这才注意到,在榻尾角落,一个矮几旁,蹲着一个极其娇小的身影。她背对着众人,正对着一个小巧的银质药炉扇着扇子,炉中炭火微红,煨着一个瓦罐,罐口袅袅升腾着青白色的药气,正是那浓郁药香的来源。她穿着沾了些灰烬的素白小袿,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身形看上去不过十岁女童。

牛皋一听这话,牛眼一瞪,就要发作,却被张峻一把拉住。张峻深知医理,知道此时侯爷最需要静养,而且这古怪的小女娃手段虽然骇人,但确实把侯爷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此时不可得罪。

当即他沉声道:“听郎中的,都退出去,在门外候着,让侯爷好好休息。”

众人虽心有不舍,万分担忧,但见张峻发话,又见杨炯确实虚弱不堪,只得强压着激动,一步三回头,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正厅,只留下李澈还握着杨炯的手,不肯松开。

橘桔梗头也不回,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冷冷道:“你也出去!他这毒刚拔,神魂未固,你这练武之人气血太旺,煞气太重,离他太近,容易冲撞了他那刚归位的魂灵儿,想让他早点好,就听话!”

李澈闻言,身体一僵,低头看了看杨炯苍白虚弱的脸,又看了看橘桔梗那不容置疑的小小背影,咬了咬下唇。

她虽万分不愿离开,却也明白此时杨炯的安危系于此人一身,不敢任性。

当即俯下身,在杨炯耳边极轻极快地说了一句:“姐夫,我就在门外,有事立刻叫我!”

这才万分不舍地松开手,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厅门。

沉重的门扉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正厅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药炉里炭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瓦罐中药汁被文火慢煨发出的“咕嘟”声。

杨炯静静地躺在榻上,胸口的疼痛依旧清晰,身体虚弱得连动动手指都费力,但意识却前所未有地清明。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角落里那个背对着他、专注扇火的小小身影。

虽然虚弱,他仍强撑着开口,声音嘶哑却清晰:“多……谢……”

橘桔梗扇火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没有回头,只是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凝重。

半晌,她放下了手中的蒲扇,站起身,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与稚嫩外表绝不相称的沉稳气度,抱着那个小小的檀木药箱,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杨炯的榻前。

烛光清晰地照亮了她的脸。粉雕玉琢,眉眼精致如画,分明是个玉雪可爱的女童。

然而,那双眼睛,此刻再无半分孩童的天真懵懂,亦无之前斗气时的狡黠灵动。那眸子幽深如古井寒潭,冰冷、锐利、沉静,仿佛蕴藏着万载玄冰,又似能洞穿人心,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生杀予夺的漠然与威严。

她微微仰着头,居高临下般看着榻上虚弱的杨炯,小小的身躯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压迫感:“谢?你知道我是谁吗?”

杨炯心头莫名一紧,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悄然升起。他看着眼前这判若两人的小女孩,虚弱地、带着一丝探究和疑惑,微微摇了摇头。

橘桔梗抱着药箱,小小的下巴微微抬起,那双冰冷的眸子直视着杨炯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吐出:

“大华皇帝潜龙秘卫,倭国大总管——橘、桔、梗。”

话音落,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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