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师徒二人相视一笑，都不再为此烦心。
祁欢坐在此处，想瞿清长给生了道韵的众弟子们谈话，万要与那道韵所说心口同一，言行一致。
悔之，则败散；违之，则吞因果。
如今他方晓得，玲珑山的衔环阵，已踩在自己脚底，等他像解九连环一样解开此阵。
祁欢但觉胸中通透，忽而调侃宁嫣：“老师，您刚才说如果我不愿做亲传，会怎么样？”
宁嫣恢复她孤傲自持的模样，满不在意道：“那个啊，只能等你死掉，自然就解开了。”
诶？
祁欢狐疑：“听起来师徒血契，只是咱们师徒心意相通，方便授课。”
“不止如此。”宁嫣拨一下杯子，示意祁欢给自己添茶：“亲传师徒之间，徒弟不可叛师门，不可生二心，不可对师父行僭越之举，不可不尊师重道，不可违背忤逆师父……”
一番话下来，听得祁欢感到血亏，这算起真是没半点儿好处。他试探问宁嫣：“就没有什么是您需要遵守的？”
“那就更多了！”
宁嫣眸子中闪烁着的兴奋看得祁欢发毛：“作为师父呢，我可以打骂徒弟，布置课业，完不成有天道惩罚那种！”
“能决定徒弟主修内容，随时查看徒弟境界，还能进行每日三次的言灵诀。”
祁欢不曾听闻言灵诀是什么内容，宁嫣直接给他进行示范，手中茶杯一倒，放置桌上，单手掐诀道：“倒茶。”
祁欢浑然不觉，已动手倒上一杯。
宁嫣又口内念念有词：“今日天寒，不宜喝雪顶银梭，徒弟，我要丹林最上头悬挂着的大丹炉里头，拿来炼丹的辛焱浆。”
话音落，祁欢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嘴已脱口而出：“好的老师。”
等他回过神来，眼底已写满震惊：“言灵诀意思就是我要听命是从？”
“嗯哼，就是这样的。”宁嫣言，言灵诀重在“言灵”二字。
若是寻常简单的动作指令，徒弟则必须遵从，身体不受控制；若指令多而复杂，完成起来需要一定难度，只需在特定时间一日内完成就好，完不成也和课业一样的，天道惩罚。
天道惩罚的内容，祁欢已和它是老相识了。
“也不会怎么样，就是给天雷劈一劈，并非是渡劫天雷，只寻常雷电。你能在首席弟子考核中留下来，这寻常雷电对你来说问题不大。”
祁欢眨眨眼，很认真地问宁嫣：“师父，除了我死掉可以解除师徒契，还有别的办法吗？”
“有的。”宁嫣亦赤诚道：“我死掉了，也可以解除师徒契。”
祁欢：“……”这亲传弟子，真是不太好当啊，到底是什么人，才会吃饱了撑的给别人做亲传弟子。
“乖啦徒弟，也有好处的。”宁嫣像是在哄骗小孩，笑嘻嘻道：“我死掉的话，我唯一的亲传弟子就可以得到我八成修为。”
一席话，叫祁欢猛然抬头，消化着心底的震惊，这师徒契、言灵诀，实在是——
祁欢按下心中想法，摸着下巴认真分析：“老师都一把年纪了，修为才只有守劫境，真有那一天，我的实力还需要你那八成修为吗？”
说的什么话？
“逆徒，找打！”
宁嫣飞起两点茶水弹指朝祁欢而去，祁欢堪堪躲开。她嘴上说着逆徒，却并没有触发师徒契的禁制，引动天雷。
师徒二人既已说开，自然心中都无挂碍。
宁嫣自储物袋中取出一片玉简，随即解开其上禁制，又拿出一只仅手掌大小的阵盘托在手中，一并送到祁欢面前。
“玉简里有我自学阵法以来的心得，从基础的阵法要理到阵图绘制，阵盘制作，还有法阵布置，都有涉及。你下去后务必花时间多看多思，有不懂的随时用水信阵盘联系我。”
至于阵盘，则是宁嫣看祁欢对上瞿清长的徒弟，也拿不出一件像样的灵器，反遭耻笑，嘴上不说，只是上了心。
她是阵师，并没有名剑送祁欢，自己收藏着攻击类阵盘，可以替代灵器将就一用，威力过于巨大，祁欢把持不住，不如不送。
思来想去，才决定送现在这只阵盘，叫祁欢有自保能力。
“另有这只阵盘，是单体防御类阵盘，我叫它护玉盘，能护你三息游仙境全力一击。”
祁欢接过，口中喃喃着：“才三息啊。”
宁嫣鬼火冒，小手一摊，不耐烦叫他把阵盘还自己：“这是可以反复利用的，直到阵盘损毁，不要还我。”
哪知他早就已经揣进自己储物袋中，赶紧躬身作揖笑向宁嫣：“老师可是八品阵师，给我的当然都是最好的！”
“三息之后又如何？”
宁嫣理直气壮，觑他一眼，昂起下巴：“你是觉得三息的时间，还不够你用水信阵盘把为师叫来？”
他听后汗颜，好好好，原来这才是护玉盘的正确用法。
宁嫣原本，对求学弟子一视同仁，并无偏私，凡所有阵法，都是一样的教法。
但每个弟子，总归有天赋勤勉上的差距，祁欢又是她收的第一个亲传弟子，自然希望倾自己所有，才给了玉简，又给祁欢护玉盘这样的宝贝。
等临走，宁嫣又嘱咐他：“对了，我看瞿先生就算没收你做亲传弟子，也还是想收你做记名弟子，你要真想学剑道，外院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投其所好，可明白我的意思？”
今日一事，瞿清长作为炼神境，必拉不下脸来再苦问祁欢，愿不愿做他弟子，少不得要叫祁欢自己主动些。
他自然能听懂这言外之意。
“擂台赛马上就定在一月后，我知你天赋异禀，我阵法课上的金丹中期郭寻，布阵上虽然中规中矩，可基础深厚，你不要小看他，若在阵法考试中争弟子，他会是你最大的对手。”
郭寻天赋不如祁欢，学得很勤勉，已学阵法之道七年之久，又是金丹中期，如没有祁欢，阵法一道不出意外他必是第一。
宁嫣以为学子们都该平等，祁欢就算是自己亲传弟子，也没有向他提前透题，只说考试当天是制作特定法阵，叫祁欢下去准备。
他又在宁嫣处学了回起阵要诀，又请教老师诸多自己在学阵布阵时难解的问题，宁嫣皆是不厌其烦，或与祁欢探讨。
等祁欢见宁嫣露疲惫之态这才收住，也不忘取出御风舟，去丹林取辛焱浆一事。
立在御风舟上，但见学宫外院群峰耸立，雨敛云收，远处霞光洒落，蔚然壮观，方感修灵至此，畅意平生，又想起今日之事，心中生起无限遐思。
他来稷下学宫两月有余，从入学资格考试到弹碁峰围攻，洞玄初期，以前得天独厚的天赋，到此仅评为中人之资，内院一趟，也行得很艰难。
等拜了老师，有了指引，心里方觉略安心些。从前自己总是一个人苦苦摸索，宁嫣的出现，无疑叫祁欢心中微暖。
他身上有未解的谜团，不知何时冒出的灵域，又不知哪里来的灵识——粥粥要养，还有自己无缘无故一定要追求入炼神境的决心，都来得突兀。
可有了宁嫣，脚下探寻过去的路，才走得更扎实。宁嫣，好像无形中占据了从前一人的位置。
祁欢脑海中浮现出一抹奇特的身影，那是粥粥，或者是成年版的“粥粥”。这个人，正是当初在学宫问心劫里出现的人。宁嫣，正是在替代着这个人。
你到底是谁？到炼神境，你会给我答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