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衡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没和堂妹提起这事。
也算是养两个孩子学会的育儿经吧，他觉得有些事情家长不提出来，小崽子偷偷摸摸做着会克制些，家长一戳破，那就光明正大无所顾忌了。
同理放在堂妹这事上，他还是故作不知，随便妹妹玩吧。反正以他妹妹的心智经历，宋衔青奈何不了妍妍什么。真要闹出什么事，他好歹是番禺的二把手，无论如何也都压得住。
李自衡不提，傅自妍也假装无事发生，次日，自在愉快地往钟村公社探访备选厂址情况，果然见到了“有心人”宋衔青。
前两天到各公社可用厂址查探时，傅自妍一行能保证低调地往返，但到今天就低调不下去了，毕竟是人家的大本营，信息传播比汽车轮子更快，又有前两天可借鉴。
或许是知道傅自妍有意低调，当地领导倒是没做出放鞭炮、铺红毯这样夸张的欢迎仪式，但里子却很足。
傅自妍刚抵达当地，公社书记和分管财政的副主任就都出场作陪了，挂着笑打官腔，场面一时格外融洽热闹。
“傅小姐，我们公社有旧祠堂等适合改建厂房...”钟村公社的陈副主任从公社历史、建厂环境资源讲起，妙语连珠，侃侃而谈，“我们公社的优势...”
“这是我们公社的地图，傅小姐请看...”
没聊几句，又一人上前打断，“傅小姐一路辛苦，我们提前准备了汽水还有凉茶，先尝尝解解乏吧。”
傅自妍：......看得出来很努力想吸引她在当地建厂了，汽水是这个年代内地最新潮受欢迎的饮品，而凉茶，即广式凉茶，非常local了。
傅自妍顺着地图一路考察，在一个家族旧祠堂附近，宋衔青着修身长衫长裤，卓然而立，笑盈盈地朝她挥手：“傅同志，我们又见面了。”
从见面开始，宋衔青只叫“同志”，而不像其他人客气地称呼“傅小姐”，他当然不是红星意识闪烁坚定认为傅自妍会是革命同志，纯粹是想有别于他人，成为一个“特别”吸引傅自妍的注意力。
正驻足对照翻看地图的傅自妍视线移向他，温和颔首：“宋同志。”
傅自妍只是惯性地礼貌，实则心神还在地图上。自幼跟在爸爸身边，她已经习惯只要上手一件事，就努力把它做到最好。
宋衔青或许注意到，或许没注意到。
但不同于昨天的以退为进，他今天选择主动出击，眉目柔和认真发出邀请：“快到午饭点了，我家就在附近，傅同志可以来吃个便餐，让我稍稍回报一二感激吗？”
一侧的公社书记有点惊讶，他们公社竟还有认识傅小姐的人，再一看这小同志长得清秀俊逸，这样的标致人，他以前竟没听说过。
陈副主任倒是看了眼宋衔青，眉峰微挑，若有所思。
他和书记不一样，这个宋同志的好容貌，他早听家里喜欢好颜色的大女儿提过一次，只是并没有多加关注。如今一想，以宋同志的样貌，傅小姐与他不会生出情意吧？
若真如此，他们得帮宋同志解决一下个人困难。有些话虽然说着不太好听，但真相就是枕边风的威力确实不容小觑。
不过也不急，得先确认傅小姐确实对宋同志有关注才行。
两人惊讶思忖间，宋衔青耳尖微红，有些羞赧抱歉地补充：“只是可能比不上昨天国营饭店那样丰盛，我能准备的就是农家小菜。”
傅自妍停下思绪，抬眸认真看他。
白皙玉肤上点缀一簇红晕，像是漫天雪地里茕茕孑立的红梅，惹眼也靡丽。微垂的眼眸漾出柔和弧度，眼底是小心翼翼地期许渴望。
饶是知道宋衔青在刻意诱惑她，傅自妍还是在心里轻叹了声：美色误国也是有道理的。
她心里想着回香江后要多找几个不同属性的美男在身边，增加美人计的耐药性，缓声：“那就辛苦宋同志。”
不是真被宋衔青诱惑了，只是公社领导太热情，而这年头公社经费都是有定数的，在厂址确定前，傅自妍不愿意给公社请客招待她的机会，正好顺着宋衔青的邀请占掉午餐的位置。
宋衔青的眼睛肉眼可见地明亮起来，他不知道傅自妍的想法，只以为他的美色起作用了，笑容绚烂，像个纯粹的毛头小子，一叠声应好：“应该的，我一定好好准备。”
陈副主任眸光微动，顺着侃笑：“我正打算邀请傅小姐尝尝我们公社食堂大厨的手艺，没想到被宋同志抢了先。”
有人笑着摇头活跃气氛：“可见凡事都得先下手为强，才能抢占先机，就慢了一步，咱们大厨错失一次大展身手的良机。”
傅自妍笑笑：“那是我没口福了。”
“怎会没口福？”书记摇摇头，一语双关，“大厨手艺食材都准备就绪，全看傅小姐心意嘛，这次吃不上还有下次，反正手艺在这，傅小姐下次再来肯定能吃上。”
傅自妍收回环视旧宗祠地理环境的眸光，看着书记莞尔：“您这话真是勾起我的馋意了，我先尝尝宋同志的家常小菜，下次来这再试公社大厨的手艺，每个人口味不同，总得试过才好比较。”
书记哈哈一笑：“我们公社随时欢迎傅小姐。”
话题暂止，公社干部继续陪傅自妍看厂址，言语间将优势尽展。
宋衔青虽然有点小心机，但很注意分寸。得到傅自妍留下吃饭的意思后，就自觉退离回家准备午饭，没刻意留下偷听半句，努力给傅小姐和公社干部留下好印象。
这餐饭他是特意准备过的，昨晚就琢磨了好久的菜单，大清早起来准备食材，大队散养的走地鸡，菜园里刚择出的新鲜蔬菜...还特意花高价买了本地刚产出的柳橙。
听说这位大小姐每天都去国营饭店，天天吃饭店的精品菜肴，肯定会腻，所以他没选什么大鱼大肉，尽量把每一道菜都做得家常爽口。幸好香江和广东省吃得都是粤菜，饮食习惯一致，他能把菜做得更贴合大小姐。
不求完全对上大小姐的口味，只求给大小姐留下体贴细心的好印象。
他要把讨好放在明面上！
*
皮质鲜嫩、肉质细腻、色泽金黄的白切鸡；鱼滑肉鲜、入口即化的葱油蒸鲮鱼；脆嫩可口、自带甘甜的白灼菜心；骨头酥软、软烂入味的豉汁蒸排骨；清爽解腻的薏仁冬瓜汤。
宋衔青每一道菜都力求看上去简单家常，实际上从食材原料开始就精挑细选过，像他这个人一样，充满小心机。
但确实俘获了傅自妍的胃。
也算他运气好。
傅自妍天天吃相似的早餐，娇生惯养出的矫情出没，犯了小厌食，今早没吃太多。穆沐虽然随身带着巧克力等小零食准备给大小姐垫肚子，但傅自妍一忙起来就没什么吃东西的欲望。忙了一上午，宋衔青清淡不腻的家常菜正好合了傅自妍的胃。
大小姐吃得高兴，看着眼前的美人就更顺眼了，尤其是这位做过午饭的大厨身上不仅没有油烟味，还散发着清幽的皂荚味，看上去清清爽爽的。
傅自妍弯了弯唇：“宋同志厨艺了得。”
宋衔青弯唇，根本没遮掩高兴的情绪：“傅同志喜欢就好。我爸爸原来是大厨，我小时候经常在厨房看他做菜。”
大厨啊...
想到最近毫无新意的早餐，傅自妍冷不丁开口：“你会做什么早餐？”
宋衔青按捺住心底蹭的一下升起的激动：“我爸爸以前做过好多种，只要食材足够，我可以做至少半个月不重复，比如鸡汤馄饨、鸭血粉丝汤、上海的生煎包，不过都是中式早餐，西式的我就无能为力的。”
傅自妍抬眸，对宋衔青刮目相看。
本以为只是个打着小算盘的茶美人，没想到不仅厨艺不错，竟然还会其他省份的名点小吃。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她正愁吃腻了饭店的早餐呢～
傅自妍虽没什么动作，但穆沐明白大小姐的意思。她正想开口为大小姐约下这个厨师，宋衔青先出声了。
“如果傅同志允许，我想每天给您送早餐，”宋衔青紧张地看着傅自妍，嗓音很温顺，却大胆直言，“我还想陪您四处逛逛。”
“这是我的一点私心，想跟在您身边，想让您更高兴点，不求回报。”他脸颊蹭的冉起绯红，双眸期待，“可以吗？”
傅自妍讶然。
她知道这人的小心思，又是以退为进，又是再三偶遇。她不点透是懒得理会以及些许闲着没事看戏的顽意，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抓着她吃饭的时间点主动坦言。
若是今天之前，她大概只会欣赏一下这人紧张羞涩时的美色，然后直白的拒绝。但现在不一样了，小宋厨师手艺不错啊。
面对正巧撞到她面前的厨师，傅自妍觉得可以珍惜一下，她没对“告白”作出反应，只问他：“在我离开番禺之前，做我的厨师，日薪十元，你觉得如何？”
宋衔青抿唇，眼巴巴地看着眼前人，恳切道：“我愿意无偿为您准备三餐，只想跟在您身边就好。”
傅自妍温和地弯了弯唇角，什么也没说，双眸平静直视他。
宋衔青心头一跳，只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和伎俩被这双眸完全看穿。
他心头犹豫了一下，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是...是我唐突了。”宋衔青泫然，像是鼓足勇气又深吸了口气，“我...傅同志能给我个机会吗，我会做菜，会唱歌，长得应该也还可以，只要能陪您几天就好。”
傅自妍宽容一笑，起身，仪态翩然：“感谢招待，我很喜欢你的厨艺。”
宋衔青：？？？这位大小姐怎么对他刻意琢磨的坦白桥段完全不在意啊！
宋衔青有一瞬觉得自己仿佛唱了场独角戏，尴尬得连空气都在对他表示嘲讽。
保镖跟着大小姐往外走，宋衔青迷茫地看向慢两步留下的穆助理。
“穆同志，我…？”
穆沐公事公办颔首，递上一叠十元钞，“宋同志，感谢你的招待，这是今天的午饭费用。”
宋衔青看着这叠纸币，心里知道这大概有六七十，就这顿午饭而言，是大赚特赚了，算得上天降横财，但他的本意，不是这个啊！
怕穆同志转身就走，宋衔青没敢多想，赶紧问道：“穆同志，我还可以为你们做早餐吗？”
穆沐神色奇怪地看他一眼，她实在没想到这人被大小姐拒绝了，竟这么快就调整过来忙事业。
不过正好能解一时麻烦，穆沐想到大小姐最近的“厌食”，颔首：“你可以住进县委招待所，每天早上为大小姐做早餐，吃住全包，日薪十元。”
“大小姐每天都要不同的早餐，口味…”她仔仔细细说了一长串傅自妍的口味偏好，语气郑重：“宋同志能记住吗？”
宋衔青点点头，忙不迭的再问：“那我还能见到傅小姐吗？”
如果能借此机会攀上傅小姐也不错啊，俗话说得好，“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她的胃”，宋衔青依旧怀揣一份希望。
“大小姐很忙。”言外之意，一个为大小姐服务的厨师，就没必要执着于见大小姐了。
穆沐在心底冷哼，他们大小姐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吗？香江多少人想见大小姐都是要预约的！
宋衔青垂下头：“我知道了，谢谢您。”
虽然这人小心思不少，但为了大小姐的食欲，穆沐还是尽职地提点了句：“好好准备早餐，大小姐不亏待为她办事的人。”
顿了顿，穆沐又补了句：“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说。”
就别把小心思放到大小姐身上了！
我们大小姐很忙的，之前想逗你玩看戏就算了，现在不想玩了，就该识趣点。
宋衔青听懂了穆沐的言外之意，心底一叹，枉费他练了这么久的神态站姿。
不过能为这位大小姐做事也不错了，不仅能拿到一笔不少的工资，而且为这位大小姐做事，别人也得碍于他的雇主给他两份面子。
想想厂长家那个缠着他非要结婚的傻子胖妞，至少最初目的是达到了。
“谢谢穆同志，我知道了，我下午就去县城。”宋衔青很识时务，迅速转变心态，进入就职流程，“每天给傅小姐准备的早餐，要提前给你拟菜单过目吗？”
穆沐高看宋衔青一眼：“我也住在县委招待所，你每天午饭后把菜单给我就好。”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