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万豪酒店顶层的临时指挥室,那股奢华混合着冰冷科技的气息,如同幽灵般在空气中盘旋。
李俊独自坐在宽大的真皮椅上,指尖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雪茄,猩红的火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宛如两团鬼火,捉摸不定。
他没有急于翻开那份《共治宣言》。
那刺眼的红色印泥,仿佛是他手上沾染的血迹,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另一个时代的初生。
李俊只是缓缓吐出一口烟雾,任由那苦涩的烟气在空中凝结,化作一团模糊不清的野心。
窗外,港岛的夜被大雨冲刷得格外清冷,警灯的蓝白光芒如断线的珠子,撕裂着黑暗。
黄志诚撑着一把伞,小心翼翼地将脸色惨白的余文慧护送进警车,那场景,像是一曲正义的挽歌,又或许,只是权力游戏中注定要牺牲的小角色。
骆天虹则如鬼魅般一闪消失在街角深处,他点燃的那把火虽烧毁了仪式,却无法阻止新的灰烬从废墟中升起。
太子抱着一捧烧焦的虚无,也融入了夜色,他那一声癫狂的嚎叫,不过是旧时代最后的哀鸣。
手机突然轻微震动,打断了李俊的思绪。
屏幕上跳出一个陌生号码,但发来的指令却异常熟悉——“第三阶段完成。准备进入第四阶段:国家整合。”李俊轻弹指尖,烟灰如雪花般落入烟灰缸。
他盯着屏幕上的文字,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深不见底,仿佛要穿透这行字背后隐藏的所有迷雾。
国家整合?
他李俊是棋子,可谁才是真正的棋手?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如野草般疯长,让那颗原本冰冷的心也开始躁动。
他点开飞全临终前的视频——那段被杨吉光当众播放的影像。
每一个血淋淋的细节,他都像着魔一般反复回放,慢放至极致,几乎能看清飞全每一根汗毛竖起的瞬间。
他想从中找出证据,证明这一切并非“我的故事”。
视频中,阿Ken瘦弱的身影被两名便衣粗暴地拖进杂物间。
就在他被拽倒的刹那,左手无意识地在粗糙的墙面上划了一下,留下一道短斜线,若不细看,根本难以察觉。
可李俊的眼睛是什么?
是鹰眼!
那道线条,在他眼中宛如某种坐标标记,隐晦却带着绝望的清晰。
“这是什么东西?”李俊低声咒骂,抓起指挥桌上的平板,调出酒店的建筑平面图。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对照视频中阿Ken划线的位置,瞳孔骤然一缩——那道斜线,竟正对着地下配电房的通风口!
而那个位置,本不该有任何监控死角。
这绝非巧合。
阿Ken即便被折磨至半死,头脑仍比常人敏锐。
他不是在求救,而是在留下一把钥匙。
李俊的脸色愈发阴沉,眼中却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兴奋。
他拿起对讲机,声音低沉如冰:“杨吉光,立刻调出昨晚所有进出后勤通道的人脸记录。重点排查那些穿着维修工装却未登记指纹的人员,快!”
余文慧接过飞云递来的骨灰盒时,手剧烈颤抖。
骨灰盒冰冷沉重,仿佛将飞全那年轻的生命硬生生封入这方寸之间。
飞云双眼红肿,却倔强地未流一滴泪,只是默默将骨灰盒交到余文慧手中,眼神中满是托付与一种难以言说的坚韧。
余文慧能感觉到,这骨灰盒里,除了飞全的骨灰,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果然,她手指摸索到盒底夹层,触到了一张小巧的Sd卡。
回到堆满法律书籍的公寓,余文慧彻夜未眠。
她小心翼翼将Sd卡插入电脑,启动了阿Ken预设的离线解密程序。
屏幕上,一行行冰冷的二进制代码翻滚如蛇,在她眼前蜿蜒游走。
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死死盯着屏幕。
终于,一段未加密的日志浮现出来,每个字都如利刃般刺入她心:“‘冥河引渡’真正的功能是行为闭环训练——它不只是预测犯罪,它还在制造犯罪!”
余文慧倒吸一口凉气,指尖发冷,全身血液仿佛冻结。
这不是什么高科技犯罪预测系统,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权力游戏,一个操控人心的巨大牢笼!
更惊人的还在后面。
她继续翻阅,发现系统竟自动生成了一份“替代人选评估报告”。
报告中,李俊的稳定性评分仅为7.3,远低于预备候选人周法高达8.9的惊人分数!
她猛然醒悟,浑身如遭电击。
这场自始至终的权斗,根本不是江湖纷争,而是彻头彻尾的压力测试!
而李俊?
不过是个被幕后黑手推上前台的“高风险示范案例”,一个用来测试“冥河引渡”系统极限的实验品!
飞全的死、阿Ken的牺牲、林怀乐的疯狂,甚至包括她自己,都不过是这庞大系统中的可悲变量。
“该死!”余文慧低声咒骂,眼眶瞬间湿润。
她不再犹豫,立即联系黄志诚的旧部陈Sir。
尽管陈Sir已被边缘化,但在境外司法庇护通道方面仍有门路。
“陈Sir,我需要你的帮助。我有一份数据,必须立刻备份到境外,越快越好!”她的声音坚定中带着无法抑制的愤怒。
她要撕开这层伪装,让所有人看清,究竟谁才是真正藏在香灰里埋刀的人!
骆天虹登上开往澳门的渡轮时,内心一片空茫。
行李箱中,一把去除编号的格洛克手枪和十万美元现金,是他重新开始的全部家当。
他刷卡通过闸机,冰冷的机械声如同无形的界限,将他与港岛的一切割裂。
甲板上,海风裹挟着咸腥扑面而来,他闭上眼,试图吹散脑海中那些血腥的画面。
就在此时,手机震动了一下——东莞仔发来一张照片:深水埗一栋老旧外墙,红漆写着几个张牙舞爪的大字:“你还欠我哥一个交代。”
骆天虹心头猛地一沉。
他知道,这是泰山干的。
这是他对自己的控诉,对他悄然离去的绝望呐喊!
“该死的泰山,混蛋!”骆天虹低吼一句,拳头紧握,指节咯吱作响。
他站在甲板边缘,望着维多利亚港两岸灯火辉煌,宛如串串璀璨项链挂在罪恶之城的脖颈上。
可这些灯光此刻在他眼中,却如无数嘲弄的眼睛,盯着这个想要逃之夭夭的懦夫。
泰山那句“你还欠我哥一个交代”,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心底最痛之处。
他骆天虹可以死,可以残,但绝不能背负“欠交代”的骂名,尤其在这件事上!
他猛然转身,大步冲回售票厅。
船票作废,金钱损失,可心中的那口气,比什么都重要。
他掏出手机,拨通太子的电话,声音沙哑而坚定:“太子,帮我找个人——当年给大d系做纹身的陈记刺青。我知道,要打破这盘棋局,就必须找到三十年前真正掌握‘龙头棍传承谱系’的老人们,用江湖的根,斩断现代系统的藤!”
他不再是那个只想逃离的骆天虹。
他回头了,要用自己的方式,给飞全一个交代,给泰山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廉政公署的闭门听证会上,周法泰然自若地坐着,西装笔挺,面带微笑。
他代表跨部门联合督导组,语气平稳如一杯久置的温水,毫无波澜:“鉴于当前社会情绪高度敏感,建议暂停对猛虎堂仪式事件的一切刑事追责。”此言一出,会议室顿时骚动,委员们低声议论,显然不满。
“周顾问,这说不通吧?这么多涉案人员,这么多命案,就这么算了?”一名委员忍不住质问。
周法依旧微笑,眼神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他轻轻按下遥控器,大屏幕上立刻播放一段剪辑过的影像:泰山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手持猎枪躲藏在阴暗排水管中,眼神凶狠如受伤野兽;紧接着镜头切换至飞全,他如赴死猛虎般扑向杨吉光,慢镜头下血花四溅,触目惊心。
低沉磁性的旁白响起,正是周法的声音:“极端主义正在吞噬忠诚与正义。我们不能让港岛重回九十年代的火并岁月,那将引发无法挽回的社会动荡。”
这段精心剪辑的视频,配合周法不容置疑的语气,瞬间震慑全场。
众人明白他说的是事实——一旦江湖彻底失控,整个社会都将陪葬。
最终,会议通过决议,将李俊领导的“十三堂口共治联盟”列为“非正式治安协作实体”。
听起来像个笑话,但在这座城市,却是最高效的维稳手段。
散会后,周法独自走向停车场。
夜色深沉,他却毫无松懈。
手机突然震动,一个匿名号码打来。
他接听,对方声音经过变声处理,冰冷机械:“你演得很好,周顾问。但别忘了,你也只是执行终端。”
周法眼中掠过一丝讥讽,未作回应,直接挂断电话。
他点燃一支烟,火光映出袖口内侧绣着的一个微小符号——三条交错的波浪线,那是“冥河引渡”项目最初的徽记。
他知道,自己也是棋局中的一枚棋子,可谁甘心永远只是棋子?
他深吸一口烟,吐出的烟圈在夜空中缓缓消散,如同无声的誓言。
他拨通一个号码,声音平静无波:“盯紧李俊。告诉他,九龙城寨旁边的档案中心,有些老物件,或许他会感兴趣。”李俊亲自带着猛虎堂的精锐,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刃,狠狠地刺向九龙城寨遗址旁那座戒备森严的档案中心。
夜色如墨,将整栋大楼吞噬得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霉味,仿佛旧时代的腐朽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然而,当他们破门而入,手电光束撕裂黑暗时,眼前的一切却让所有人瞳孔骤缩——整栋大楼空空荡荡,文件柜像被饕餮啃食过的骸骨,裸露着空洞的内部。
唯独中央,一台老旧的针式打印机,像一台被遗弃的亡灵,兀自发出吱呀吱呀的噪音,不断吐出白纸。
李俊大步走上前,一把扯下纸张,猩红的火光在他眼里跳跃。
每一张纸上,都赫然印着同一句话:“李俊第四阶段:国家整合——待最终授权。”这几个字,像烙铁般狠狠地印在他的眼底,刺痛了他的神经。
他攥紧那叠纸,指节泛白。
这他妈的是在向他示威,还是在宣示主权?
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翻过一张纸。
就在指尖摩挲过纸张背面时,一股极淡的凹凸感传来。
他凑近一看,瞳孔骤然紧缩——那不是普通的纸张纤维,而是一个模糊而熟悉的轮廓!
少年警讯夏令营的合影,尽管只剩下极淡的水印,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他脑中所有的迷雾。
妈的!
他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一切,从猛虎堂到龙头棍,从内鬼到加冕,根本不是他李俊的权力游戏,而是一场他从未脱离的、宏大而残酷的实验!
那股被操纵的愤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翻腾。
“烧!给老子把这里彻底烧干净!”李俊的声音沉得像要凝结成冰,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火光瞬间吞噬了老旧的打印机和那些刺眼的纸张,将档案中心化作一片炼狱。
返程的防弹车内,窗外霓虹急速倒退,李俊的脸色隐没在阴影中,深邃得看不出丝毫情绪。
车载电话突然响起,是杨吉光。
冰冷机械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俊哥,飞云去了西区殡仪馆,她在查看阿泽的尸检记录。”
李俊沉默了良久,车厢内只剩下发动机低沉的轰鸣。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飞云那张年轻而坚毅的脸。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在耳语,又像是在下达一道判决:“去告诉她……她哥死的时候,手里攥着半块护身符,上面刻着‘忠义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