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晨的目光死死锁在雪姨身上,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透彻。地牢的火把在她侧脸投下摇曳的阴影,那张曾经写满关切与仗义的面容,此刻竟陌生得让他心惊。
“为什么?”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颤,这三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带着破碎的音节。
雪姨避开他灼人的视线,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玄铁锁链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他们此刻正在碎裂的关系。
“叶寒晨,你别怪我。”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平静,可尾音里那丝几不可察的颤抖,却泄露了她心底的波澜。
她停顿片刻,目光扫过地牢里那些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装饰,以及主上指间把玩的翡翠扳指。
“我的赌场被毁时,确实恨不得与他们同归于尽。”雪姨的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可仇恨填不饱肚子,也堆不起金山。”
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冷静而现实:“黑桃K给我开了无法拒绝的价码——不仅仅是钱财,还有这条街上绝对的经营权,以及……他们承诺不再动我任何产业。”
主上在一旁轻笑出声,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椅背,仿佛在欣赏一出早已写就的戏剧。
“我是个商人,叶寒晨。”雪姨终于抬起头,目光里最后那点愧疚也被坚定的利益计算所取代,“在足够的利益面前,过去的恩怨都可以重新计价。”
叶寒晨看着她眼中熟悉的精明光芒,忽然感到一阵窒息。他终于明白,从始至终,雪姨心里都摆着一架天平——一边是道义,一边是利益。而今天,这架天平彻底倒向了另一边。
雪姨的话语如同无形的烟雾,在其中扩散,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作呕的现实主义。叶寒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是理想被现实狠狠背刺后的生理不适。他下意识地想要斥责,想要怒骂其无耻,但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雪姨那看似平静却难掩复杂神色的脸,一种荒谬的清醒感如同冰水般浇下——在她构筑的纯粹商人逻辑里,为了保全自身产业并获取更大利益而选择妥协与合作,似乎……真的无可厚非。这认知本身,比背叛更让他感到心寒。
“听到了吗,叶寒晨。”
主上大人优雅而充满压迫感的身影再次笼罩下来,他精准地捕捉到了叶寒晨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了然与随之而来的更深沉的晦暗。他如同一位耐心的布道者,用他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将残酷的法则娓娓道来:
“世界上任何人,任何事,都有其标定的价码。忠诚、友情、信念……这些看似无价的东西,只是因为出价尚未达到能令其动摇的临界点。当给出的价格足够诱人,足以覆盖其坚守的成本与风险时,那层包裹着‘道义’的脆弱外壳,自然也就不堪一击,显得……不值一提。”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掠过一旁的雪姨,后者微微垂下了眼睑。
面对这赤裸裸的“价值论”,叶寒晨脸上的肌肉先是紧绷,随即,嘴角竟缓缓勾起了一抹奇异的微笑。那笑容里没有认同,没有愤怒,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嘲讽的清明。
“你说得对,”叶寒晨抬起头,目光如两柄淬炼过的寒刃,直直刺向主上,“那么,按照你的逻辑,你想让我叶寒晨点头,加入你们这藏污纳垢之所……你需要付出的‘价格’,又是什么呢?”他刻意顿了顿,让“价格”两个字在寂静的地牢中显得格外清晰,“想必,这个价码,也必须足够‘高’才行吧?”
此言一出,不仅主上大人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的亮光,连一旁原本垂首的雪姨也惊愕地抬起了头。空气中原本单向的压迫感,瞬间被一种微妙的对等谈判意味所取代。叶寒晨,这个看似已陷入绝境的猎物,竟在此刻,试图将他自己也摆上谈判桌,成为了一个需要重新评估价值的“标的物”。